独(七)

经过这一次等待,江宇知道,只有在宿舍楼等,她一定会出现。“事情必须弄清楚!”他坚定地对自己说。

聆黯依旧每天早上不知不觉就出去了,差不多天黑的时候就自己回宿舍。她出去的时间总是说不准,江宇每次问她宿舍的舍友她大概什么时候出去,到下一次提前在楼下等了,还是等不到。她根本就不去理会时间怎么过,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她睡醒了,她就往外跑。

江宇后来意识到这一不规律之后,只能一直等了。

这一天,聆黯又漫无目的地乱逛。她走到了一个公园门口停了下来,看了很久公园门口的三个字——独乐园。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座假山,假山被藤树缠着,一片绿意缠人心头。山周围种了很多的花,以及藤类植物。假山右边站着一颗粗壮的树,树与假山因为藤而关系紧密,两者之间错落有致地垂下藤条,形成绿帘,这绿帘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故意而为?无论是哪一种,它的美都是毋庸置疑的。

她拨开藤帘走进去,一座亭子屹立在眼前,两位老人在亭中围着小圆石桌喝茶畅谈,不时穿出爽朗笑声。聆黯静静地看着两位老人,嘴角微微上扬,双手紧握着放在胸前,正要向前靠近,她刚迈开一步,其中一位老人就突然俯靠着桌子,手用力揪着胸口的衣服,口不停地动着,在说什么似的。旁边的老人也着急地说着什么,眼睛一边看着俯靠着老人,一边慌乱地摁电话。电话似乎很难摁一样,老人摁了很久都没有接上。俯靠着的老人时不时地痛苦叫唤。另一个老人更着急,手机一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只听到一声之后,手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老人慌忙拾起,试了很多次,都装不上,他着急地来回踱步。此时,一位老奶奶走出来,虽然馒头银发,但气色却非常好。她一看到这一情形,赶紧扯开嗓门呼救。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亭子就聚集了很多人。聆黯看到那么多人,手脚发抖,额头有些许汗珠,不知她在害怕什么。她突然攒紧拳头撒腿就跑了,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她一路狂奔,心在狂跳,但紧握的拳头稍稍松开了一点儿。最后,她在一个大喷泉的石沿坐下,大喷泉每隔十分钟就喷一次。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喷泉的水洒在她身上,吓了她一跳。她猛地站起来,发现是水之后,又做回原地,闭上眼睛,微扬起头,手掌打开朝向天空,很享受这样的沐浴,很喜欢这样一个人的感觉。

稀稀拉拉的路人从她身边走过。某些人会好奇地停下来,注视着她。人多了声音自然就大,她被突然增大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开眼睛,顿时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她像遇到危险的小花鹿,不知要往哪个方向逃跑,而路人探寻的目光好像要把她刺穿、刺透了一样。她害怕极了,向哪个方向走都有人围上来,迫不得已,她穿过温泉往相反的方向逃了。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生怕有人追她。

跑着跑着,她放慢了脚步,但眼神依旧慌乱、警戒、害怕,嘴里又开始说着什么。

“人!好多人……好多人……”她看起来很累,脸色苍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她现在不能休息,她在逃避一些害怕的东西。她一看到人就躲得远远的。“人!好多人……都是人……哪都是……都是……人……”她躲不开,她不太会躲。一个急匆匆的人迎面撞上了她,应该是着急去处理什么事情,他的手不停地翻着一打纸,连脚下的路也顾不上看。他忙说对不起,她却径直跑了,不理会他的道歉。她有点懊恼:“人,太多了,太多……太多了……”“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十六个……三十六……”“好多,好多,好多……”“我要一个人,一个……一个……”

她不自觉地往学校走,往宿舍走,像有什么指引着她。远远地,江宇就看到了她,他以他最快的速度跑向她,二话没说就抓住她的手。她大吃一惊,然后开始全身发抖,嘴里说着:“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江宇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对于她的反应感到很惊讶。担心地问:“你生病了吗?怎么抖得那么厉害?有人欺负你了……”她眼泪直流,“人——人——人——”“一个人,一个人……”“你慢慢说,别着急!”她拼命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浸满泪水的眼睛带着惊恐无助地看着他,似乎更多的是乞求。“你好好说啊!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去哪儿了?”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他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是感到乞求的无望,她的眼神突然露出一抹凶光,于是拼尽最后的力气去挣脱他的束缚。他被她这一股强劲的力道吓到了,一不留神被她挣脱了,他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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