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 高适
2020-5-15
【原文】
开元二十六年,客有从御史大夫张公出塞而还者,作《燕歌行》以示适,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启平凌杂风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阅读点滴】
一首有争议的诗歌
《燕歌行》乃乐府《相和歌辞·平调曲》旧题,歌词多咏东北边地(燕地,现在的河北一带)征戍之苦及思妇相思之情。高适的《燕歌行》是盛唐时期边塞诗的代表作之一。阅读《唐诗鉴赏》,王步高的评价是“热烈歌颂了守边将士排除万难、克敌制胜的爱国精神。”阅读《唐诗鉴赏辞典》,徐永年的评价是“谴责在皇帝鼓励下的将领骄傲轻敌,荒淫失职,造成战争失败,使广大士兵受到极大的痛苦和牺牲”。两者都认为是个叙述的是同一个将领——张守珪。
谴责方的依据是张守珪在开元24年(736年),张守珪命令安禄山讨伐奚、契丹,“禄山恃勇轻进,为虏所败。”开元26年,部将赵堪、白真陁罗等人假借张守珪之名,令平卢军使乌知义率领骑兵截击反叛的奚人于湟水之北,结果唐军先胜后败,“守珪隐其状,而妄奏克获之功”。
歌颂方则认为,开元15年(727年),张守珪临危受命,前往瓜州,多次击败吐蕃,三年时间迫使吐蕃求和;开元十八年(730),契丹大臣可突干弑其主李邵固叛唐,被信安王李祎击败,后又卷土重来,杀幽州道副总管,张守珪奉调,于开元二十二年两次击败之,杀可突干。开元二十四年秋至次年春,再出兵击败其余党,诗中的“破残贼”就是指的击败可突干余党之事。王步高专门为《唐诗鉴赏》写了《燕歌行》主题辩,从诗歌本身和一系列的其他资料佐证这是歌颂爱国主义精神。
诗序点名了时间——开元26年,因这个时间是张守珪被贬为括州刺史之年,让人产生了讥刺之想;不过接下来的“客有从御史大夫张公出塞而还者”,个人偏向于歌颂之诗,张公是一个尊称,如果是讥刺,完全可以“客有从张御史大夫、张将军”等,不必加上一个尊称“张公”了。诗序也点名了,这是一首和诗,对方写了《燕歌行》,高适和一首《燕歌行》,对方的《燕歌行》不知名,高适的《燕歌行》却是“第一大篇”。这就是差别啊,很幸运,如果没有“客”的《燕歌行》,也就没有如今我们能够欣赏的“第一大篇”了。
诗歌前八句,背景大约是开元21年,幽州东北部的契丹、奚势力强大,尤其契丹牙官可突干有勇有谋,经常侵唐边境,以前幽州长史赵含章、薛楚玉等人,对可突干的进攻都无能为力。张守珪再次临危受命,前往幽州防守。所以首句就点名了“烟尘在东北”,驰骋纵横沙场,是当时男儿的向往,“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杨炯《从军行》)“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祖咏《望蓟门》)英雄崇拜的写照。边情紧急(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军队开拔,击鼓鸣金般的行走在山海关、碣石间。
接下来八句,描写了一副萧条又紧迫的景象——山川萧条,胡骑逼迫(凭陵,逼迫、侵略之意),边土在风雨之中漂摇。将士们(王氏认为,战士应该理解为将士,“战士”只有在与将军对举时才专指士兵,而在其他情况下则指“军人”、“将士”,这一句“战士军前半死生”可解为“将士军前半死生”)战斗减员近半,美人仍在账下歌舞,让将士们苦中作乐,多一份美人的执着,就多一点安慰。
第三段,诗人抒发了征人的军旅辛酸,少妇的相思之苦。少妇城南断肠,思念征人;征人却在飘摇的边庭,相去万里,相见何时,也许永不相见了,白天面对“杀气三时作阵云”,夜晚面对“寒声一夜传刁斗”(刁斗,古代军队中用的一种器具,白天可供一人烧饭,夜间敲击以巡更)。战事紧张,军队随时准备战斗,因而感觉声声刁斗寒。
末四句有点血腥,“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战士们真英勇,也真无畏,犹如现在常用语“不论生死,无问东西”。末尾以“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没有去过边塞之地的,只能从文章、诗歌、传闻中获知征战之苦。高适28至31岁时曾北游燕赵边陲,对沙场应该比较熟悉,因而才有这“征战苦”之说。最后以“李广难封”的故事,让将士们“岂顾勋”的行为升华。
唐朝开元二十六年(738年),三十五岁。返宋途中,作《燕歌行》。大约是从长安返宋(735年赴长安科考落第,于是回家途中四处游玩,《淇上别业》、《酬陆少府》、《自淇涉黄途中作》就是这一时期之作)。仕途失意,冀望为国效力的诗人,报国无门,只能以抒发自己感想的方式为国尽力了,文人的力量直透千年,让人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