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楚图南知道一旦落入海中,立时便会毙命。他反应极快,人在空中一抖花枪,又正中一头鲨背,人已落在鲨上。这鲨中了一枪,负痛之下,在海中挣扎。楚图南牢牢把住枪杆,不敢放手。但一挣扎,这鲨离筏子远了不少,身边又围上几头鲨来。
朴东青脱了鲨口,花容失色,突见楚图南失足,一下子抢到筏边,大叫道,“纪当家,纪武…”她伸出手去,但哪里能抓得到?
朴东青情急之下,将自己又长又宽的腰带连外衫一并解了下来,两相一系,几达一丈七、八尺。她奋力一抖,一条长练向楚图南抛去。
楚图南纵身向回一跃,手指将将够到长练。朴东青用力一抓一带,楚图南借力向筏子上跃回。但那腰带禁不得他重量,哧地一声从中裂开。
眼看楚图南距筏上不过六、七尺远,人向海中落去。在他身下,一头鲨正张着巨口迎上来。
楚图南手中没有兵刃,亦无借力之处,无计可施。在这千钧一发时,一个人自筏上怒吼一声,跃了出来。他手中刀用力向下扎去,正中鲨口中。那鲨吃痛不住,血口一合,将他一条臂膀紧紧咬住。他惨叫一声,仍不忘左臂一抬,正迎上楚图南落下的双脚。
楚图南感觉脚上有力传来,借势一点,轻轻跃回筏上。
他回头看,那人正是方小七。方小七被鲨咬住了臂膀,已被拖入海中。周围四、五条鲨同时扑上,此起彼落,鲜血不住泛起。
楚图南放声大叫,“小七,小七!”忍不住滚下泪来。他与方小七相交日浅,自己也不过攻岛时救过他一次,但他竟舍命救自己上来,死得如此之惨。
朴东青也抢上前来,脸色煞白,紧紧拉住楚图南的臂膀。
楚图南转过脸去,“小七,小七为救我,他…”
朴东青也满面泪痕,“小七死得好惨,本是为了救我。你不能再…”
楚图南望去,她眼中满是焦急关切,泪眼盈盈之下,若海上花开。他抹了一下眼泪,别过脸去,又抢过一杆花枪,向海中猛戳不止。便这么一会儿,又是十余名帮众落海丧命。
好在,那船终于来到眼前。楚图南高声叫着,“快来人!我们支撑不住了!”
船上有人探出头来,“我们扔绳索下来,你们接住!”船上果有十余条粗索同时坠下来。筏子上的帮众早就精疲力竭,见有人来救,争先恐后攀绳逃命。船上的人此起彼落,不住手地救他们上岸。
筏子已四处崩坏,摇摇欲散。楚图南边指挥众人上船,边道,“你快上船!”朴东青咬了咬牙,腿上鲜血淋漓不止,转动不灵。
楚图南眼看最后一批横海帮众已尽攀上了绳索,将枪撒手掷出,攀住一条粗绳,左手一揽朴东青的腰,二人离筏而起。船上的人连向上拽,不多时便将他们尽拉了上来。
楚图南倚在船帮上,浑身直抖。他眼望海中,见群鲨在船旁不住绕来绕去,早不见了方小七等被鲨鱼吞噬的人,心中又是一痛。
他感到身边有人微微抖着,才醒悟朴东青一直仍在他身边。他忙放脱了手,侧了侧头,见朴东青亦是浑身湿透。她长衫已脱,只余紧身衣裤,更衬得刚健婀娜。
楚图南想说些什么,但二人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说什么都是多余。他转身走向那些救他们上船的人,躬身一礼,“多谢各位援手,否则我们定要葬身海上了。”
那些人中为首的也还礼道,“都是常在海上来往的人,何必多礼。不知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楚图南随口道,“我们是南边来贩货的,不料在海上遇了海贼,船与货尽被抢了,只剩下这么一个筏子,又遇上了鲨群,险些都送了命。”
他这番话颇有漏洞,未免难令人信服。那人微微一笑,也不再问,只道,“我们也是南边来做生意的,要去神皇渡。各位不如先进舱歇息一下。有事再谈不迟。”
楚图南浑身都要散架,正想休息。他也不推辞,便去招呼横海帮众人。经此一番,横海帮众都似从水中捞上来的死鱼,随船上的人安排去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少时间。楚图南缓缓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不止。他勉强爬起来,撑着出了舱。日头已向西偏去。
楚图南拦住一个过来的船上水手,“这位大哥,不知船上哪位为首,我要向他当面道谢!”
那水手今晨也在甲板救他们上船,便道,“就是晌午前与你说话的那个,你要见他便跟我来。”
楚图南跟他走进舱中,到一间小室前。水手通报后便退了出去,楚图南走进门去,见那人正坐在一张小几后,忙过去施礼,“这位仁兄,在下谢过援手之德。”
那人一笑,“你醒了!何必三番两次谈谢字。贵上下如何称呼?”
楚图南道,“在下姓纪,不知仁兄贵姓大名?”
那人道,“我姓裴…名白。哦,你们遇了海贼,又遇鲨群,运气可太差了。”
楚图南点了点头,“是啊,现下只盼能快些登陆。”
裴白道,“那也快了。若风势仍顺,明儿入夜前便能到神皇渡。”
楚图南打量着这人,见他双目炯炯,但精光内敛,八成也身负武功,谈吐又文绉绉的,绝非是做生意的。
他心道,“不管如何,既去神皇渡,可就好了。那便是自己可呼风唤雨之处了。”
他随口道,“裴兄去神皇渡贩些什么东西?”
裴白道,“我们取道神皇渡去京城,”他话犹未说完,方才引路的那人又转了回来。他看了看裴白,又看看楚图南,似在迟疑。
裴白道,“阿林,但说不妨。”
那人向楚图南道,“这位,这位,你们同来的那位姑娘,发起病来了!”
楚图南颜色一变。他们一行中只有朴东青一个女子,发病的除她便无别人了。他急道,“什么情形?她在哪儿?”
那人道,“她发起高热来,口中还念叨不住,但一会儿又发抖不止。”
裴白问道,“宋姑娘她们可在近前?”
那人道,“正是宋姑娘告诉我的,她们亦束手无策。”
裴白即起身,“纪兄,在下也略通医道,不如你我同去看看。”
楚图南又一抱拳,“全仗裴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