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弯 道

我想,路在每一个人眼里应该是不一样的感觉。

我的家乡属皖南丘陵,公路偎山襟水,也多有弯道。我最喜欢的是一条路的弯道,这个弯道必须在郊外,附近没有人家,应该在一处僻静之处,甚至连行人、车辆也很少。路的两旁是能够遮住我视线的山丘,路边长着茂盛的绿色灌木丛,最好间或还开一些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儿,山丘应该有些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这种弯道情有独钟,也不知道我一旦遇见这种弯道,为什么心头便会立刻拥有一种人生美好和充满憧憬的情绪?

仔细想来,也许正是这种能够遮住我视线的弯道抑制了我远方的欲望,给了我眼前的一片宁静、安详,同时对弯道后面的景致又保持了一种超然的遐想与期待吧。

想想吧,如果弯道一边是平地或下坡,我的视线必然落在远方未来的路上或远处的山峦,或坡下的沟壑、溪流、乱石,而无法静下心来仔细品味眼前被弯道限制的有限景致,也不会在这种有限的景致中感到满足,更不会对有限的背后充满着一种闲雅从容的想象与期待。

它不像城里的车水马龙、商铺林立的弯道带来只有欲望的焦灼或漠然的外视,绝对没有这般内心的宁静和怡然自得,更不能产生放牧自己心灵,在自我反思中体验生命的意义。

千百年来,这条路可能依然这般荒凉、寂静,少有人间的雕琢,也没有留下人世间的繁华和荣誉,充满着原始的朴实,却使人感到生命的真实。

这种弯道最适合步行,慢慢地沿着路的一侧走,欣赏两边的山丘的形状、灌木的颜色、几棵零星稀疏的杂树,再者,便是头顶上一小片蔚蓝纯净的天空了。

你得慢慢地走,静静地走,这样便能够对眼前有限的景致充满从容、满足和恬静的感觉,就会清晰地感知这一段路走过的过程,并对弯道后充满着一种理性而从容的期待,绝不会是内心的焦虑与欲望的煎熬。

你在独自行走之时,可能什么都不想,身心如流水一般在河道里自然而然地流淌;也可能回忆起心底最美好的往事,偷偷地独享自己的隐藏的财富;也许,你可以在一个绝对自由的空间里幻想自己的未来,而没有任何人事、杂物的干扰。

弯道后面应该是什么呢?或许是一条黑色发亮的绸带弯弯曲曲飘落在崇山峻岭之间,令你觉得道路遥远却精彩无限;或许是一个陡长的高坡将你的期望与猜想送到另一个高处;或许是一个急陡的下坡使你拥有接近目标的喜悦。

当然,如果走过弯道,发现弯道被阻,路到此为止,这种弯道就会立刻在我的心目中失去原有的色彩和价值。

有时候,我突发奇想,如果,一条路没有弯道,那又该是怎样个境界呢?

我也曾经为那种一条坦荡笔直大道的悠长、壮美而惊羡、而豪情满怀;但如果没有弯道的大道,那种无限的悠长就会令人感到空寂漫长,壮美就会变得单调。

更何况,世界上哪有没有弯道的路呢?

这种坦荡笔直大道属于大家的,只有弯道才属于每一个行走在弯道时愿意独自内省的人,只有这种人才能意识到弯道特殊的美,特别的韵味,才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才能每时每刻感到自己与天地同在。

实际上,宇宙很大,世界也很大,每一个人必须知道宇宙之无限,世界之广袤,但都不需要拥有,我们需要拥有的只是这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天地和属于自己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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