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
可曾记得青春的印记里有我们?
芹坐在阳台的暖阳里,想着离开自己的独子。年逾古稀的时候,老伴先离开了自己,没两年唯一的儿子也撒手人寰,芹还在抱怨儿子看望自己不再殷勤,心里置气,也不理会。
儿子有事没事会回来看望芹,给她做家务,为她讲故事,最要紧的是还能听她说话。芹一遍又一遍的对儿子讲老伴狠心,丢下她自己去享福了,那时儿子只是笑,只是静静的听芹絮叨,然后安慰芹,我们一道儿寻他去问个明白。
芹听了儿子的话,不再感到孤单,她知道儿子会一直陪伴她,一直听她唠叨。与儿子在一起时,芹还会想起儿时喜食的青杏儿,闹着再吃一回。儿子手牵着手,带着芹去门口市场买。青杏儿买回来,芹也只是抿抿口水,吃不动了,心窝里却是无比欢喜,就像儿时吃到了青杏儿时一样,皱着眉,大呼小叫的向儿子撒娇,酸,太酸。儿子听了,呵呵一乐,忙着去敲杏仁。
白白嫩嫩的杏仁,更是芹青春的记忆。冬日午后的暖阳里,母子二人围坐在炉火旁,芹对自己讲起与先生初相识的故事。先生是个读书人,最喜红袖添香之趣,芹眉毛色淡,常悄悄用油灯烧了杏仁,用烧焦的杏仁坐眉笔,画出先生喜欢的峨眉。生了儿子后,家务繁忙,芹忘记描眉,先生写字累了,拿笔为芹描眉,芹娇羞欲拒,先生只当墨迹难堪,学了芹的样子,对灯烧杏仁,用焦焦的杏仁为芹画眉。
儿子听着芹讲了无数次的画眉,想起父亲,想起母亲,想起自己已逝的青春,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芹想起儿子那抹淡淡的笑,心如针扎。半年没见到自己,芹发了狠,要去找儿子问问,这么长时间都去做什么了。拨打自己的手机,是孙儿,每月一次接听电话的都是孙儿。芹大怒,对着听筒说:“叫你老子接电话,要不我自己坐车来找他。”说完已是万般委屈,泪落双颊。
孙儿带着重孙儿来了,各个眉宇间悲悲戚戚,芹问:“你爸爸呢?为什么不来看我?”孙儿哭诉了儿子的离讯,是儿子心疼老母亲,不忍告诉母亲自己身患重病,离世前不忘嘱托儿子不要让老奶奶难过,有时间就去陪陪她……
芹哭的天昏地暗,那个答应自己一起去寻老伴的孩子也走了。
泪水哭干的芹,整理好房间,开始养花。花开生香,花落积攒起来,她想用思念养育的花朵做件衣服,穿着鲜花装点的衣服去找她的先生和儿子,用美丽的容颜再与他们相伴。
养花育颜,让渐渐衰老的自己能够从容的变老。月儿不单种花,她还喜欢种花生。月儿的先生也爱种花生。他们俩在一起常常说起很久以前,还有土地种花生的时候。月儿留着长长的辫子,一对眼睛会说话,望着他看了一眼,他就知道此生只听她的话。
月儿和先生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育有三子,生活困难的时候,为了一家人的肚子,月儿白天买冰棍,晚上做鞋袜,等先生退休时,累了一生的病。先生退休后,更喜欢粘着月儿,晨起问早饭,晚睡试被褥,月儿每天要做的就是安排先生的日程,早晨买红薯,下午蒸馒头。先生不停的问:“红薯要不要切开?馒头需要蒸多久?”月儿坐在炕上,不耐烦的回答:“这老头可是越来越烦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儿子在月儿身边,应着月儿的话说:“我爸这老头可是真的越来越烦人!”月儿不干了,她生气的指着儿子问:“你爸怎么就越来越烦人了?他怎么着你了?”儿子一看这架势,知道月儿是认真的生了气,忙说:“不烦人不烦人!”月儿说:“就是,一定都不烦人。”厨房里有传来先生的声音:“月,馒头晾哪儿?”月说:“搁在桌上,你可真烦人,这也要问!”儿子笑月儿:“我爸烦人!”月儿举起手上的痒痒挠,轻轻打在儿子背上,说:“谁都不许说你爸,除了我!”
大年夜,儿女都回来过年,一家人围在一起,月儿坐在炕上,一会儿叫先生抱着孙子,一会儿叫先生倒水,先生忙的像个陀螺,儿子说:“爸,你歇着我来。”先生坐在炕上看电视,眼睛却没有离开月儿一寸,他知道月儿为他和这个家忙碌了整个青春年华。
大年夜,芹没有去孙儿家,她想独自一人守着老家,老家有先生生活过的痕迹。芹将盛开的水仙搬回卧室,坐在床上看着水仙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怀着儿子时,他们夫妻时常用花儿占卜腹中孩儿的性别。先生喜欢女儿,芹希望是个儿子,俩人说着说着一起抚摸隆起的肚子。先生说,一定是个花儿一样的女儿,芹说,必须是个先生一样的男孩。想着想着,芹流泪了,先生和儿子已团聚,他们记得的还是美丽的自己。
每个女子的一生都如花一般,历经青春欢畅时辰,暮年昏沉,心却永远温柔的如同少女,在记忆里珍藏着爱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