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彩霞
“啊!竟扯!这身体!咋要哇!不要命了。”
二莉一只手拄着炕往起坐。习惯地把小脚从侧面拿到正面,抓起小垫盖上了。
“……这些天,我家就没清净过,我爸我妈我哥我姐我弟我妹,都来过了。你来说罢他登场,就是不让我要这个孩子。让我做下去。我知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怕我有生命危险。另一个,就我这样,怕孩子残疾。个个连说带哄。我妈把我骂过来骂过去。”
“他们也都为你好。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可想好了。我支持你们家人。把这孩子做了吧。”
“我想留下。小生命投爹投娘来一回。”
“这事可别犟。可想好了。”
“想好了,不用再想了,留着。”
二莉家门前的笑声没了。春夏秋冬寂静无声。所有的邻居都该上她家了。早晨一开门,她家的门“吱吱呀呀”、“嘶儿”、“咣当”着不停,一进屋就换拖鞋,有的甚至在外屋就把鞋脱了,光着脚上炕。阿荣总是拿起拖布提她拖一遍,尽显身体健康的本事。此刻,二莉似乎享受着残疾人的弱势,滋味却是甜甜的。
胡同里吊起来的车胎车轮子依然还在。
上大月,二莉的两只小脚肿得像小猪爪似的,眼睛也浮肿,整个人开始爬着往前走了。提前十天,家人把她送到了医院。医院吓得选了最好的医生,还召集了她的全家,几乎所有的邻居都来了。最后,没理会二莉要正常生,决定剖腹产手术,提前几天把孩子拿出来。
手术室门外站满了人。二莉所有的亲人都一直在地上走,来了的邻居聚在一堆。她的妈妈,那个白头发的老太太,用卡子把白头发往脑后一别。往医院的候椅上一坐,眼泪淌下来。儿女们谁劝,怂撘谁。快到十点的时候,老太太脸“唰”一白,晕在现场。所有的脚步声响起。几个女儿放声,“妈!妈!”喊。被护士喝然止住。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
“二莉家属。接人。”
医生倚到了门框上,汗从手术帽边挤下来,眼镜滑到鼻尖上,正用袖口擦汗呢。
二莉的哥哥赶紧跑过去。
“大夫,你辛苦了。”
“太紧张了!我都快退休了,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手术。脊椎骨完全变形,把孩子全挤到一边了。一个这样的女人,真是太有钢了。还好,手术母子平安,但是,她这么特殊的体质,心脏还不好。目前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赶快叫她,别让她闭眼睛,失血过多,就会睡了。不要让她睡,让她别说话,不停眨眼睛。睡过去,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片嘈杂中,老太太突然醒了,两个姑娘架着胳膊,直奔二莉。二莉还在刚从手术室推出来的病床,被两个哥哥推着往前,她脸色惨白,嘴唇痉挛,闭着眼睛,牙咬“咯吱咯吱”响。
“二闺儿,我是妈!眨眼睛!快点!眨眼睛!我说话你要是能听见,就眨眼睛。”
二莉慢慢睁开眼睛,眼皮沉重,眼神空洞。像金鱼一样张大嘴呼吸。
“妈……我……还……活着……吗?”
二莉微弱的声音谁都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看见她嘴唇翕动,后来不动了。她的妈妈已经“呜呜”哭开了。
“睁眼睛,快睁眼睛,莉、莉,快睁眼睛。”
看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脚,所有人都哭了。
“眨眼睛!快点,眨眼睛!”
她的眼皮似乎有千斤重,用力慢慢抬起来,
“妈……别怪我……我是女人……”
病房一片哽咽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