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身上揣着二十块钱,在红土桥的地摊上买了个八块钱的风筝。
那是一个周天的下午,本来准备出去玩一玩,被父亲逮到发现作业还没写完。于是在父亲怒意满满的大手之下,那只水墨宣纸竹篾子的老鹰风筝就成了一团垃圾,从此再也飞不上天。
也是那一年小学,连续两次月考和一次期中考试稳稳地排在了班上的二十二名。父亲开始了更有创意的惩罚方案:考全班中等,吃饭只给半碗。那时候,每次自己盛饭的时候,总是想办法把米饭压得更牢实一点,有一次被父亲发现,当天的午饭就没了。
时至今日,已经许多年过去了,我也接近当年父亲的那个年纪,渐渐理解了他当时的艰辛和苦楚。但那只永远都上不了天的风筝,一直存留在我的记忆里。我已经记不清它的具体颜色和大小了,但在它“阵亡”时,揉皱了的宣纸和折断竹篾刺出的毛刺让我一直忘不掉。
白驹过隙,辗转了许多年。这不短不长的前半生里追求过很多:小浣熊水浒卡、奥迪双钻的四驱车、黑猫警长全集、写科幻小说、盗版的帝国时代游戏盘、笔记本电脑、东京热诸位老师的作品、弹吉他装逼、iPhone4、还有那些我爱过的女孩和我期待的爱情。
这些追求,有些成了往事,像风吹过一般,不留下一丝痕迹,也有些在我的成长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比方说,我的英语是从帝国时代的试玩版游戏里学到的,那时候的试玩版,只有一个纯英文的关卡,操作界面上的那些词都是我一个一个翻着当年父亲用过的牛津高阶英汉词典学会的。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忘记了出路,在失望中追寻偶尔的满足,我们都在梦中解脱清醒的哭,流浪在灯火阑珊处。
人生很长,人生很短;人生很快乐,人生很痛苦;我们都很清楚我们想要什么,我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人生就是一扇又一扇的门,在你打开门之前,会对门里的世界充满幻想和期待,而在你打开门之后,发现在门的背后,还有无数扇门。
在这不断地开门关门的过程中,就是我们枯燥而又充满乐趣的人生。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西西弗斯,当你把梦想这块巨石推上山头,现实的重力会把它打回原地,累了、痛了、哭了,然后爬起来,再推一次。西西弗斯并不想要得到什么,所以他是快乐的,猪也是这样,痛苦的永远是苏格拉底,因为他在装逼的道路上已经渐行渐远没法回头了。
有人说,人永远不会长大,只不过玩的玩具越来越高级了。小时候玩变形金刚芭比娃娃,长大了就玩名表名包豪车化妆品,再年长些玩权术玩谋略,虽然都是打着“人民的名义”。
言归正传,这碗毒鸡汤可以警醒无数人,否则也不会称之为毒鸡汤了。人类有一个特点:总是追求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得不到的东西,原因很简单:我们并没有付出相应的代价。任何东西都是有价格的,而等价交换是宇宙存在的基础。这个价格不是美金不是人民币,它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有时候它叫做能量守恒,有时候它叫做质量守恒,有时候它叫做价值规律,有时候它叫做感情储蓄,有时候它叫做我爱你恰巧你也爱着我。
记忆里的风筝也许再也不会飞起来了,因为我没有付出写完作业的代价,在等价交换的宇宙规则之下,孜孜以求的美好都会化为泡影。
然而,人类永远都是记吃不记打的生物(这是进化所致,会让我们逐渐忘记痛苦而记起快乐,因为,不具备这种特质的人类都得抑郁症死掉了),生命中有许多难以承受之痛苦,在痛苦之后仍然没有灭亡的人们,会从废墟里站起来,会从灰烬里重生。
他们不会孜孜以求那些不靠谱的梦想,他们只活在当下,因为他们深知,被别人荒废了的今日,正是昨日殒身之人孜孜以求的明天。
许多梦想我都已经忘记了,甚至不记得为什么走到了今天。但是在岁月的磨削之下仍然在发光的那些东西,一直指引着我前进。
梦想就是小狮子的尾巴,拼命追寻都抓不住,但只要小狮子昂首挺胸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它就会紧紧地跟着小狮子,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