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鹿
一股香味,隐约传来。是油、酱、糖,还有香料等的混合味,一种能即刻唤起食欲、让胃部突然塌陷变成一个似乎永远填不满的深洞的气味。
不知怎么,今天这股从厨房传来的熟悉气味,却引不起味觉的任何兴奋,倒是联想起那次从食堂买来的五香豆腐干,买多吃不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甚至有点轻微的厌恶感……
老金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吃了那么多年老婆做的红烧肉,突然反胃了?
老婆是那种一心顾家相夫教子型良妻,不仅菜烧得好,一日三餐安排得生态可口,而且形象气质俱佳,老金两夫妻很少同时出现在公众场合,但凡一出现,总是招致一片赞羡,说他俩真是天造地设的“天仙配”。
老金也曾陶醉于同事朋友们的称羡,为自己能碰到于矜这样“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好妻子而欣慰,直到自己不经意间卷入那件事。
老金提拔当了文化局副局长,分管越剧团这批美女和单位离退休老人等工作,被朋友们调侃干的差事“美死人”。那日门卫在夜巡中撞见单位男女同事的不雅事,当即报告领导,休息在家的老金匆匆赶去,不想竟至整夜不归,让于矜一夜睁眼到天明。接着又连续几个夜晚迟归。
老金也简单讲了单位男女的事,女的是越剧团业务骨干,人长得漂亮,但丈夫长期外出忙生意,给男同事可乘之机……这事在小城秘密传开,给单位造成不好影响,宣传部领导也很重视,所以谈话多次。
事情本身于矜也能理解,让她不解的是老金,一向温文持重的一个人,这次似乎沉浸在某种隐秘的亢奋中。而且,何至于要搞得这么晚回家,白天不是有8小时工作时间吗?这让于矜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说话难听起来:“怎么,昨晚又被那个狐狸精缠住啦?演的是《聊斋》哪一出?”
两人大学同学,老金知道老婆吃醋了,于是想办法将这码子事移交给另一位副局长处理。
没想到,就此埋下隐患。
老婆还是那个老婆,还是根据老金的喜好,时不时去菜场挑上一块上好五花肉,细致入微地烹调。吃饭的时候,会给老金斟上一小盅中药泡制的养生小酒,并严格限定他每餐只吃两块红烧肉……但老金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味。
回到家,老金大大咧咧将手机放桌上,有时故意制造让于矜可以从容翻看的机会。尽管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事后老金甚至可以读到老婆脸上失望的脸色,甚至更进一步,还能读到老婆洞察老金意图却又故意不去揭穿的蕴意。
于矜不再关心老金的手机,耳朵却变得像猫一样,随时竖起天线,总能接收到老金在阳台、在洗手间,与别的女人的说话声,有时还传出压低的、隐隐的笑声。
一次刚从单位回来,马上接到长长的电话,问他是谁打来的,老金理直气壮地答:
“部长打来的,工作。”
部长是个年轻漂亮又能干的女性,于矜在电视上见过多次。
气不过的于矜鼻子里“哼”一声:
“你还有机会捞个正职当当也说不定哦!”
时光磨人。
长达几十年的猫和老鼠的游戏一直在这对好夫妻间展开。
他俩唯一的儿子出国留学后在国外定居,已有女友,暂时还没有结婚育儿的打算。于矜刚从教师岗位退休下来,老金还在老位置上,两人之间看不见的硝烟,已经充满家庭的角角落落,只消一点火星就会引爆,将所谓的“家”的堡垒炸得片甲不留。
老金不再爱吃红烧肉,有时勉强吃上一块,于矜也没有过问,只是饭桌上难得见到这碗菜了,除非有时候家里有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