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虎见状去拦,没跑两步就被光流吼回来“日你妈妈的!再跑一步,这家你不要回了!忙要忙要死,你死跑过去最里?你给我随她!” 常虎望望已经跑没影的翠云,两条大浓眉搅在一起,大步流星跑回田里,不看自家爹一眼,咬紧后槽牙用力割着麦子。
翠云一去不回,萍姐儿见不到妈妈嘴一撇就要哭。柴英子就把孩子抱起来,一手拍着孩子背,一手托着孩子臀哼起来“小大姐,坐河沿。洗白手,做花鞋。花鞋做过了,送饭来。什么饭?大米饭,什么菜,大头盖……”
哄也只能管一会儿,到了饭点,孩子饿的哇哇直哭,光流累了一天回来,直觉得浑身不如数,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放,筷子一扣,木桌子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来。柴英子腿一软,赶忙把萍姐儿抱到家后园去。她想起自己也在田里呆了一天,回来就烧火煮饭,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饿着肚子带着大孙女躲出来。可是柴英子不敢哭出声来,要是惹到光流吃饭吃不安稳,那是要被打的好几天下不来床的。一时间,家后园只有压抑着的抽抽噎噎的童谣声和娃娃时不时的哼哼唧唧声,间或夹杂着“咕咕”声,那不是树上的咕咕鸟,而是柴英子的五脏庙在闹腾。
好不容易哄睡了萍姐儿,英子悄悄摸回家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英子取了米和布袋子。把米放在布袋子里,又躲到家后园举起石头往布袋子上砸去,砸一下,碾一碾……如此,循环往复,竟做成了米粉儿。她把布袋子用线头扎好收在床头的大木头箱子里,英子是开心的,她的大孙女萍姐儿不用跟她一样饿肚子了。是了,家里男人们吃完英子做的饭食儿自然是不会给英子留饭儿的,不但如此,曾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女人的位置。女人做好了饭菜放在饭桌上招呼自家男人吃,而女人们要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吃,以显示出一家子的男人的地位。柴英子从嫁过来第一天就被光流和婆婆教着学了规矩,谁家媳妇儿嫁过来第一天就被婆婆和丈夫合伙儿揍了一顿呢?英子自己的妈妈是个寡妇,没有爹的庇护,若是跑回去被看到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儿,指不定得担心成什么样儿呢,到时是自己娘跟自己两个人哭,实在是没必要。柴英子想,大概这就是自己的命,自己一出生,就死了爹,嫁人第一天,就被揍得不成人样。新婚第一天,新媳妇儿娘家回不去,婆家不敢回,就背着个篓子在田里拾庄稼吧,一边捡着,一边哭着,从田东拾到田西,从西小河南捡到西小河北。鸡鸣出来,眼看又日落,英子捡拾了一天,就一天没有吃东西。婆家的小叔子——光财才10岁,不远不近地跟着英子后面,那是得了亲妈和亲哥的嘱托,怕新娘子跑了。自那以后,英子习惯了,再没有想到反抗,一个人偷偷流的泪水怕是跟西小河水一样多了。等柴英子人至暮年,那双眼睛见风流泪,看不清楚东西,却熬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光流和婆婆都死在了她的怀里,这都是后话。
萍姐儿就着英子做的米粉儿吃了个把礼拜,眼看农忙收尾了。翠云一直不回来,光流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常虎在家门口推麦子晾晒。光流的堂哥——光齐来劝“翠云也是你家用几口袋粮食换来的,酒席也办过了,是过了礼的。人家月子都没出就下地给你家干活去了,虽说生的是个女娃子,但到底也是流的常虎的血。孩子妈一直呆在婆家怎么能行?你要是抹不开脸面,哥哥我就带着侄儿常虎走一趟,把萍姐儿也带过去……”常虎把推铲一放,得了爹的首肯,就准备跟着自家大爷——光齐去章集讨媳妇儿去。光齐的媳妇儿——兰芳,常虎要叫婶子的,一把拉着英子的手“大妹子,光流犟啊不肯去讨媳妇儿,你作为婆婆肯定得去,起码跟翠云娘家表个态啥的也是个礼数,给翠云体面”柴英子看着自家儿子常虎,回握了兰芳的手“是是是,我该去的,给大哥和嫂子添麻烦了哦。亏得你们夫妻俩帮帮忙哦,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萍姐儿被大人们的说话声吵醒,在英子怀里哭的咿咿呀呀。英子抱着萍姐儿跟着他们走到了章集,章集翠云婆家还在门口装口袋,只是不见翠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