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带母亲去了一趟云南,去香格里拉的时候我们都高反了,头疼,难受得很。
只有母亲依旧兴高采烈,开玩笑地说,没想到,托你的福,这辈子还能来这个地方看看!
车经过藏区,母亲也开心,指着那些藏香猪说,快看!他们的猪是黑色的!还是放着养的!
母亲喂了几十年猪,但从来没喂过黑猪,也从来没放养过,她从田地里打来猪草,背回家,喂那些哼哼唧唧的小白猪。他们长大后卖掉的钱,大部分都成了我的学费。
为了让我上学,母亲从来都是把一分钱掰成两瓣用,父亲有时候藏起来打牌用的一点私房钱,也被母亲找到,给我交了学费。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凑起来的学费里,是有角角钱的。
所以我们一到住的地方,她就开始紧张地问,这一个房间多少钱啊?
我有时候开玩笑地说,一千多!
她拿眼睛白我。一会儿,她又跟我爸连视频,炫耀地给我爸看遍各个角落,说,你儿子,花一千多给我住的!
有时候吃饭,刚开始点菜,她就紧张地摁住菜单不让点了:我们几个人,能吃多少?够了够了!
我姐笑她,俩咋就这么想不开呢?俩儿子请的,又不是请不起!
母亲闷闷的,说,花钱不是不是这么个花法,以后还有多少用钱的地方啊!结婚,不要彩礼的呀?不要房子的呀?
母亲一直在给我记着帐呢。从小记到大,又从大记到老。
带母亲去香格里拉的松赞林寺。我姐带着孩子在旁边休息,我也开起了小差,只有母亲一个人听得津津有味。从寺里出来,我问母亲,你听懂了吗?
母亲说听懂了。其实道理跟我们老百姓过日子一样,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个平安健康,就是福气。
然后又说,对你们两姊妹,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就是无病无灾的,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就最好了!
在路上,母亲一直都兴致盎然。可是,因为水土不服,母亲回家就病倒了,哎哟哎哟地躺了三天才缓过来。
这两天,我打电话回家,说我带你出去玩啊。本来想着,母亲应该吃够出门在外的苦头,不想出门了。
但没想到,她愉快地答应了。
她这辈子没怎么出过门。特别是从生了我姐和我之后,出门的范围就更加小了,最远的也就是跟父亲一起去镇上买生活用品,然后背回老家去。
所以,她一生都在鸡毛蒜皮里斤斤计较,连我奶奶都说,她会算计,其实是说她斤斤计较。
说她她也不生气:我不斤斤计较,你孙子咋上学?
但她真的是在家里待够了。她一直说,等到你们长大了,我就出去玩去了。一说就说了一辈子。
都以为她已经习惯并安于自己的现状了。她却活了过来。
儿子,我们什么出去玩?我不想在家过年。
儿子,这次把你爸也带上吧?你别看他说不想出去,其实他可眼红呢!
真的想带你出去,周游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