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1946年12月的《畦道》是一部风格彰显永井荷风散文创作的一部小说,通感来讲,使我感到与《雨潇潇》相当,但却没有丝毫的颓废、虚无、蓝调。和同年11月的《手表》一样,是一部战后所作的男女情爱的故事,在文中细致描绘了一副田间乡里的和谐景象,并再一次表达了永井荷风那远离世俗,移居安谧之地的希望。
在柔美的山林中,所有单调的风景都被平原、丘陵的形貌所变化开来,远眺那盛景,画兴大发,而产生流连忘返之情。被那远离人烟的松林,遁入异境的林野深处所唤醒那遁世的愿景。那乡村的质朴与平凡,却从隐隐风声中传达微妙的弦音,使之产生安抚的感觉。主人公将自己漫步乡里的感受写在信中,寄给了一位身在东京的友人,谁料这位友人不止回了信,还在某一天再度出现在主人公的身边。
战争爆发前,主人公和第一任妻子一同去了这附近的赛马场,妻子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用文中的话来讲就是“闲不住的人”,而主人公则与之相反,他更期许耽入娴静的林野景色中去。在那小阳春的天,风和日丽之中所产生的缕缕遐思,使他在忍无可忍后默默离开了喧嚣着的赛马场,丢下了妻子一人。沿着赛马场紧挨着的一条小道,便见阳春日通透澄明的天空,和高耸着的林木,伴着山茶花和菊花在边道上走,又见那乡村安详幸福的光景,何等惬意!他不禁又思索起与妻子的婚事,这是多么的强扭,硬生生把这两个不和的人凑成了一块,感慨期间,一位秀丽的年轻女子在不远处牛奶屋的凳子上坐下,那如温光所浮现的真实美感深深打动了主人公,许是些作祟心理,可又那么的纯情,叫他浮想联翩,思绪蹁跹。毫无理由的竟白日梦起男女乡间原野幽会的事来,携着蠢蠢欲动的心,主人公便上去搭话。
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很累,两人便一同坐下来洽谈,女子同他保持着距离,然后拉长了裙子遮住自己的膝盖。做着白日梦的主人公还没有清醒过来,无声在心中窃喜着。到底是年轻的女子,面对一个已然到了而立之年的男子,选择保持距离,又因和陌生人的交集而羞涩勉强起来。主人公一心想同女子在这原野中交欢,女子也倏忽间察觉出了他的心思,便好像要站起来离开,主人公也随之起身,却见她并没有站起,只是斜着半个身子单手扶在草地上,主人公便趁机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
后来主人公才知道女主当时确实是同一个男人来到的赛马场,不过那个男人竟然因为偶遇一位艺伎朋友,便淡忘了同行的女子的存在,女子便气呼呼地离他而去。
那一晚,二人在市川的旅馆住下,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在畦道中邂逅的爱情使他同第一任妻子离婚,而二人也只是保持着朋友的关系一步一步走下去,如今二人再度相见,便一同去寻找十年前的那场美梦的踪迹。
可以说《畦道》中的女子也是一个佻薄的女人,然而相比起《梅雨时节》的君江和《舞女》中的千代美,我更觉得她是一个如《濹东绮谭》中的雪子那样的形象。但是又让我不得不矛盾的,则是永井荷风以男子视角所叙的女性角色在文章中的身份和作用,却使我感到纯情与狎昵中竟然存在些许的卑劣。《濹东绮谭》中大江匡将雪子视为缪斯女神,而不断涌溢泛滥的纯洁之爱与虚无感,再与当时的永井荷风的周身环境来看,又是多么的协调,不过当我回想起《地狱之花》和《两个妻子》中,那树立女主人公坚定个性和反叛意识的描写时,我恍觉那是多么遥远的事了——那是1902年前后不久的永井荷风,我绝不是说1902年上下的永井荷风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但那种曾几时起存在于我周身的永井荷风的文章所展现的绮丽、唯美、生动、感觉、青涩统统都变为了后来的对日本当时社会的直白的反叛、男女情色的大众文学以及自我心愿的流露,从此我再也看不到如《地狱之花》中那种矛盾的反应,恶与欲的繁衍催生,《隅田川》中虚幻生动的景象,将人与人情谊的刻画深入生命的暴烈创作。当然,我绝非是讨厌如上种种的变化,只是存在着一种期许之情,毕竟在那很早以前的作品中,我如饥似渴的想要从中讨到甘泉,往后的作品在永井荷风偌大的年龄中,同他的心境产生不断的变化,或许又使得作品趋同,但并没有产生衰落。往后的永井荷风的作品我又格外喜欢《雨潇潇》,那种存在着淡薄生气与诗文结合的浓厚抑郁情调,使我不得已想起了在《美利坚物语》和《法兰西物语》中的青年永井荷风,同样都是带着这种感情,如此之像。这篇《畦道》则是太短,我将它等同于《雨潇潇》一样的散文小说,在日本文坛上依靠着散文随笔而不断建树的永井荷风,确实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