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江屯的约定
因为要出远门,但又不能每个人都去。按理说,各家都派代表参加就好了,因为要帮三妹打理一下,所以春幸母亲过去,父亲也想过去看看热闹,至于春幸不用说是缠着母亲不放的,稀里糊涂也被带去了肇庆。
在上个世纪的最后两年,交通仍是一个大问题。满满当当的一车人,先是挤上了开往县城的公交车,再从县城搭绿皮火车前往广州,接着从广州搭前往肇庆江屯的班车,几经辗转才能够达到。
对春幸小朋友而言,这可是第一次出的远门,也是终生难忘的一次。那天早上,还是吃了饭出门,按照既定行程到达少说也要两天时间。一大早被抱上了去县城的班车上,春幸就浑身难受。这个在家里闹翻天的孩子,一上车就跟失去水的鱼一样,有气无力了。因为这一次旅程,晕车二字一直在他的少年时代挥之不去。这时候,他想下车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家里没有人照顾他,任凭他怎么难受也不贵让他下车的。
路是泥泞的道路,车的摇晃的班车,两者的结合,对于这些很少出远门的村里人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在车上,很多人在颠簸中受不了,晕车吐了,车就这么大,一个人吐了,全车人都难受,于是有的人也跟着吐了。
春幸因为年纪太小,本来就没有位置,一上车就坐在了外公大腿上。经过几个弯,班车走走停停,他终于受不了,脸色铁青,樟市中了毒似的,一反往日和人斗嘴的狠劲儿。他的肚子在翻滚着,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这一段前方高能)
等到外公有所察觉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了。已经来不及拿来呕吐袋,可是又不能吐在车上,否则司机和售票员会打人的。情急之下,外公一张手,直接吐在了手上。这下好了,春幸是舒服了,但外公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真的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可以说是相当难受。
很多年之后,外公回想起这一天,仍然历历在目,当时连着几天食欲不振。那一路只是一个开始,说后悔真的有些言之过早。反正春幸自打这一次以后,对于坐车和远行都是深恶痛绝,恨不得哪里也不去,只待在家里最好。其实,后来也证明了,肇庆这次远行他也确实在成年之前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从此以后在大学之前都没有出过韶关市。
三姨妈嫁的地方是肇庆市江屯镇,他家就在镇边五六公里的地儿,也就是说下班车之后还要在开摩托车十分钟。本来已经挺过来了,听到这个消息春幸内心是崩溃的,打死也不坐车了,连摩托车都不!无奈之下,只好把他强行带走。
姨丈家姓潘,这是春幸除了樟市本地人以外唯一接触过的异乡人。发生在一岁多的事情,居然被他记住下来,多是不可思议的说。
超越了时空的限制,谁也很难想象,1998年这一次来过以后,江屯成为了春幸的一个美好的梦,他经常梦见自己住在姨丈家的小事,似远似近,每次想要深入探究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等到他梦醒的时候,差不多是2018年的事情了,这一梦就是二十年。
那个年头,姨丈和三姨新婚不久,一家人仍然住在一个院子。那里有青砖赤瓦,在进门处有一个天井,走过去便是客厅,两边分别是房间。
春幸刚刚抵达之时,已经吐的面无血色,像是大病初愈,分不清东西南北。可是一定下来,吃了个饭之后,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不再怕生,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表弟刚刚出世,他爷爷很是疼爱孙子,爱屋及乌,见春幸来了,顽皮加上嘴巴甜的很,出门一声爷爷进门一声爷爷地叫,把老爷子哄得一愣楞的。他开心坏了,这小孙子还不会开口,他听爷爷已经听得特别带劲儿。当即就拉着春幸去商店,要什么拿什么,一看到吃的,他就两眼放光,恨不得留在这里不回去了。聪明如他,已经晓得:多叫人爷爷就有吃的,虽然他是随表弟叫的,但为了吃的,有什么所谓?
当地的方言喜欢把“幸”念成“狠”,所以春幸也有个方言别称“春狠”,没错,他也是个狠人。因为上头有爷爷(表弟的)和外公撑腰,春幸便开始了他肆无忌惮的举动:先是霸占了一间房,除了他自己任何人不允许进去,接着只允许自己叫爷爷,虽然这爷爷是表弟的...
十九年之后,在2017年年末,春幸一家人又来到了江屯镇,来到了春幸记忆中的地方,这一次是表妹出世。将近二十年的赴约,让当年的小朋友长大成人,也让他有机会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