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前几日,碰见老友,刚过六十。
我随口问:“老哥,六十了,有啥想法?”
他舒展皱纹,漾开笑意:“我在改变。”
年轻时,总觉得自己是擎天柱,父母、伴侣、孩子、朋友,恨不能全扛在肩上。
如今才真懂了,凡人血肉,哪能担得起那么多?
舍得放下。
放过世界,也饶了自己。
前阵子,老伴儿从地摊捧回个“古董”瓷瓶,釉色贼亮,一看就是新仿。
搁以前,我非得火冒三丈。
这次,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他眼里闪着光,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
算了,由他欢喜吧。
人生苦短,争个对错,不如成全一份心头好。
上帝留给我们的沙漏,沙粒已经不多了。
雨天打车回家。
司机老师傅在零钱盒里摸索找钱。
我按住他的手:“师傅,甭找了,辛苦了。”
他一愣,那沟壑纵横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这点滴暖意,给出去的会暖回来。
原来善意流通,利息最高。
老母亲总爱重复农业社打粮的故事。
那时年轻,耳朵都听出茧子,觉得烦。
现在,老家张叔拉着我讲他六十年前修水库,如何肩挑背扛。
我安静听着,再不提“您讲过啦”。
那些重复的絮叨,是他们仅存的、能攥紧的记忆沙金。
我们年轻时,不也曾这样,缠着长辈讲那“很久很久以前”?
学会少去纠正别人,即便对方错了。
让人间事事完美?
那是神仙的活儿,不是凡人的债。
省下这力气,不如换成一句由衷的赞美。
上次夸楼下修鞋的老李“您这活儿,地道!”
他那张总是木着的脸,竟也笑开了花——原来好话真是蜜糖,甜人更甜己。
衬衫上有了折痕污点?一笑而过。
人格的光芒,岂是几道布褶能遮挡?
至于那些看轻我的人,也学会了敬而远之。
明珠暗投,不如自珍。
何必把真心捧给不识货的人?
独乐乐,终不如众乐乐。
争执对错,有时像使劲擦玻璃,越擦越花,反而看不清窗外的风景。
现在话到嘴边,常常咽下。
护住一份老友情,如同护住寒冬里最后一点炭火。
青丝染霜,热血东流。回头看,我们这辈人,何其有幸!
父辈六十,已是风烛残年;
我们六十,还能用脚丈量山河,用手机网罗世界。
高铁快过赤兔马,方寸屏幕连天涯。
这是时代赠予的翅膀,不飞,岂不辜负?
自然铁律,无人能逃。
终点站,早晚都得下车。
行至此时,心头最重的那杆秤,是“无愧”——
上对父母尽了孝,下为子女操了心,足矣。
卸下千斤担,步履自然轻。
且看当下:
牙口尚好,能尝百味就是福;腿脚还灵,多走一步有一步的欢喜。
夕阳路上,何必再攥紧拳头?
摊开手掌,接住每一寸暖光,才是真章。
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这后半程的风景,温厚如陈酿,且让我们细细咂摸,从容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