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8月7日,立秋,我们围坐在力合蜂巢,赴一场秋的约会。
秋水,90后新锐,极其认真的一个男孩儿。站上台去,腼腆得甚至有些拘束。直至完全沉入那个武侠的世界,那个快意的江湖,我才依稀看到一个白衣仗剑的少年--慢慢与那个一腔孤勇赴江永山区支教的身影重合。
不同的人,在同一本《射雕英雄传》里,读到了太多不一样的东西。有人读到了家国,有人读出了侠义,而引我瞩目的,是形形色色的爱情。
一、蓉靖之爱--遇见对的人
为什么古灵精怪的蓉儿,会奋不顾身地爱上傻傻的郭靖?根由还得从桃花岛上说起。
黄蓉的母亲冯蘅,为了默出半部《九阴真经》,煞费心血,终至早产而死。黄药师痛失爱妻,性格变得更加古怪易怒。黄蓉幼而失恃,也没有伙伴可以玩耍相处,连仆役也全是聋哑,桃花岛上机关巧布,更无外人可以进入,一句话,没有人可以与之交流。至于黄药师爱女儿么?一定是深爱的,但是,一个痛失爱妻,沉湎于悲恸之中的男人,所能给出的爱,可以是无原则的宠溺,可以是物质上的餍足,可以是各种奇门异术珍稀武学的传授,唯独缺了情感上的陪伴、支持与交流。在这样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黄蓉,情绪不稳定,缺乏安全感,极度需要温暖与关爱。而郭靖,忠厚、憨直、善良、纯朴,暖如下午四点钟的太阳,温和而不灼人;稳如山间的磐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这样的感觉,正是黄蓉一直寻求的,因此一遇上靖哥哥,蓉儿便如遇见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爱了。
再说郭靖。自幼生长于大漠,结交的都是爽直的蒙古儿女,慈母晓以忠义,七位师傅教习武功兼教做人,所做最“离经叛道”的事情,怕莫就是瞒着师傅和母亲,跟随马钰道长修习内功了。这样成长起来的郭靖,对外面的纷繁世界充满好奇,对人心的险恶鬼蜮浑然不知。而初遇"黄贤弟",她的任性与精灵,便带给他一个全然新奇的世界;越往后相处,越发现他的蓉儿见多识广,智计无双--黄老邪的女儿,论眼界,差得了谁去!在蓉儿的相伴下,一张白纸的靖哥哥,江湖路走得坦坦荡荡,风生水起。
确认过眼神,遇见对的人--郭靖与黄蓉,就是彼此渴求的全世界,一朝相遇,相爱相守就是命定的结局。
二、伯瑛之爱--天真者的责任
周伯通是《射雕》中极富戏剧性的一笔。若要形容他,最妥当莫过二字:天真。世事在老顽童眼中,只有好玩与不好玩,没有名与利,也没有对与错、是与非、正与邪。
在《杰克与魔豆》中,主人公杰克也是这样一个天真者。母亲让他牵着家里唯一值钱的母牛去售卖,而杰克却听信矮人的话,用它换回了一颗看似普普通通的豆子,还因此挨了母亲一顿骂。母牛换豆子,一般人都不会做这样看似不平等的交易,但谁知道这颗豆子真的可以一直长上天去呢?正因为天真,所以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老顽童何尝不是如此?没有名利之心,反而成就了“天下第一”的武学大家。
换个角度,“天真者”无非是个固着在生命早期不肯长大的孩子。不长大,所以一直有清澈的眼神;不长大,所以一直活在单纯的世界里;不长大,所以也不必去面对凡俗的世事,不必承担沉重的责任。这样的人,本应超脱于世俗之外的,可偏偏又有了世俗的纠葛--周伯通先是欠下了瑛姑的情债,又有了孩儿。为人夫为人父,这本该是天真者成长的一个契机,可是,没有。周伯通只是在作茧与破蛹之间苦苦挣扎--他想逃避,畏瑛姑如洪水猛兽;他又牵系,“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最终,责任仍是瑛姑的,相思仍是瑛姑的,而老顽童,终其一生也没能成就“担当”二字。
忍不住回头再说黄蓉。许多人说婚后的黄蓉,为人妻母,再没了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灵动清丽,反而多了庸俗,多了市侩,多了肤浅,多了计较,犹如一颗好端端的珍珠,变成了令人憎厌的鱼眼睛。可是,有否想过,每一次角色的改变,都意味着死亡,却也意味着新生呢--婚姻生活葬送了少女时代的蓉儿,却也磨练出了一个阅历丰富的黄蓉。她不再任性娇蛮,不再匹马天涯,因为她身后有国,有家,有她想照顾想保护的人,各种责任需要她瞻前顾后,思虑周全。褪去珍珠华美的袍,这样的“鱼目”更接近生活的真实--毕竟,失去珍珠的蚌仍是蚌,失去双目的鱼却举步维艰--那么,为了爱与责任,就甘心情愿地当一双鱼目吧,在水里,在沙里,在这尘埃浊世里。
三、包惜弱之爱--此心安处是吾乡
铁哥与王爷,到底谁在惜弱心里占更大的比重?与杨铁心,新婚两年即别离;与完颜洪烈,北国共度十八载。于铁哥,多半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人妻子的贤良,生活中相伴的情义;而对王爷,不是不心动的吧--数度脸红心跳,生平从未见过如此谈吐隽雅、才识博俊的男子--更哪兼这男子还对自己低声下气、温柔周到、水磨功夫。哪怕同是一杯茶呢,与铁哥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与王爷,却是琴棋书画诗酒茶。
可是,惜弱终究是个善良传统的女子,内心始终有从一而终的信念。即使动了心,即使委了身,即使以为杨铁心已死,也无法安然自在过着王妃的日子。因此北国十八年,一直忆着亡夫,一直对王爷只是淡淡的,甚而将牛家村的铁枪破犁一应家什全部搬来,不住王府而居旧屋,为的,也只是求一个心安罢了。
真正说起来,这段掩耳盗铃求心安的旅程,早在“颜烈”现身便已开始--虽立意殉夫,虽对颜烈起了疑窦,却一再劝慰自己:“我没了丈夫,又有身孕,他对我又这般尊重,且随他行止。”
用言语自安,用思虑自安,用沉缅于回忆自安,用与王爷的淡然相处自安,用居处旧屋自安--然终是无法安的,因为最无可原谅自己的,不是失了身,而是丢了心呵。
杨铁心的再度出现,是包惜弱的救赎。金兵重围之下,连小鸡也不舍得杀的惜弱,涌身撞上枪尖,倚在杨铁心怀中,满心欢喜,安然而死。要求得心安,筹码是如此之重--直逾生命。
江湖声远,雁唳长天。所有惊心动魄的初遇,所有山雨欲来的守候,所有处心积虑的相处,最后想要的,也不过是漫漫寒夜里,那个看得见的人,那双握得到的手,那一点,触手可及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