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套房子

那套房子现在看来已经很旧了，几乎无人居住，屋内脏乱不堪，屋外荒草丛生。但是在我心里甚至嘴上依旧会说那是新房子。自建好以后我们家就没有怎么去住，但是它毕竟是我的爸妈的心血。四个房间，之前都在开玩笑说，我和哥哥一人分两间，现在看来虽说不用，但是对于那时候来讲却是十分重要的。

我忘记了是什么时候，爸妈开始筹建那套房子，但是起因我是知道。大致是因为兄弟妯娌之间的些许事情导致不和，爸妈终于无法忍受，决定搬离是非之地。爸妈不贪图分家的那些财产，准确地来讲，根本没有什么财产，或者说有也是我妈在陶瓷厂上班的那点工资了。总之，决定盖了，那就开始盖了。

那时候还没有分宅基地，幸而我的三舅倒是有一块，他在街上教书，在城里买了房子，索性赠与了我们。当时也是十分感动，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什么动土的鞭炮，什么敲锣之类好像在开工的时候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可以省下点钱用来盖房子了。但是盖房子这种事情，只能说：房子不是你想盖，想盖就能盖的。九几年的时候家里穷的叮当响，盖房子要几万块，还很难。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阻挡父母想要盖房子的心，七大姑八大姨，远方娘舅近处叔，能借的都借了，钱算是凑够了。还好我老爸是一直在建筑工地上的，所以工人都是老爸的工友，几乎都是熟识。就这样东拼西凑把那套房子算是凑起来了。我妈总说盖房子的是最艰难了。我呵呵一笑，心中想，这妯娌之间果然是“烽火狼烟”。

要说房子盖好了，生活岂不是会好一些？怎么会，几万块钱的帐岂能不还。艰苦的时候随之而来。九九年，爸妈和我先后去了新疆，投奔在新疆的两个舅爷，指望在大西部打工来还钱。妈别的也不甚会，只好随着爸一起在建筑工地上当小工，一天两个人大概是六七十块钱，反正慢慢挣，努力还。其实我是爸妈最不争气的孩子，上学让他们操碎了心，这我一直在都知道。我与爸妈之间心的距离并不是很近，他们忙着打工挣钱，对于我的学习，他们也只能看看考试成绩，对于我的心理状态并不是很了解。而我也知道，我不给他们添麻烦就是最好的帮助。很多在我心里重要的东西在他们认为并不重要，但我并不抱怨这些，我知道大家都很难。只是孩子的天性使然，难免犯错，所以他们还是操碎了心。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想他们一样在建筑工地搬砖，不希望生活要看别人的脸色，希望我成才。

在新疆的生活确实不怎么地。在蔡的书里说他的母亲拣菜市场不要的菜叶洗洗做菜吃的时候，表示谁也不愿说破，怕说出大家没有胃口去吃这顿饭。但是对于而言，妈去拣的菜叶依旧很好吃，我自己拣的菜叶也很好吃。我的零花钱要靠去捡酒瓶破烂换钱，可以买瓶啤酒给爸喝，可以买个鱼钩去钓鱼，也可以在过年的时候买一把手枪和小伙伴们一起在街头玩“枪战”，这都是可行的。我乐在其中，浑然不觉得苦。只有在看了别人说自己生活苦的时候，看看他们的经历才发现，原来这就是苦。或许我不觉有什么，但是爸妈可以评判出来，这是苦的。但是既然选择了盖房子，选择了借别人的钱，那就必然要接受挣钱还钱的苦。电影《霸王别姬》里面说“您想要人前显贵，就必当人后受罪”，不外如是。

直到零九年，爸妈从新疆回来，我知道，此时此刻，这套新房子算是真正地完成了，还完了欠的帐，爸妈再也不用在压抑中生活，逃脱出了债的牢笼。然而一年多后，政府的搬迁，我们家再次换了地方，我们家当时都选择搬迁，而不是后靠。那套房子是一种不美好的回忆，即使它已经彻彻底底地完成了。

现在，每当和妈聊天，她回忆起以前，都会眼泪满眶，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一样，我默默地不吭声，静静地听。当她说完，我只会说：现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