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楼上的独白:我,吕布,奉先不奉孝!

建安三年冬,白门楼上,绞索在收紧。

是的,我是吕布,并州九原郡五原县人,世代为大汉戍边。他们说我是九原虓虎,是驰骋天下的并州烈马。他们说得没错,但这匹不愿意被缰绳束缚的烈马,终究被人心中的缰绳所缚。

我是边鄙之人,区区武夫。如果有机会,谁愿意当一个武夫呢?可我生在九原,祖祖辈辈在这里守护大汉,我姓吕,我没得选。

我出生的时候,大汉对边地的控制力,已经所剩不多。内附的匈奴人,给朝廷上表时说是臣服,可那也只在奏表上臣服。他们尾大不掉,一有机会就抢夺掳掠。更北边的鲜卑人早已壮大,他们比匈奴人更残暴,他们虎视眈眈,寻找机会南下洗劫。

粮食、财富、人口,胡儿们看到什么,就抢夺什么。

除了活一天熬一天的边地人,除了随时随地被随意掳掠的百姓,除了日益凋零稀少的世代戍边的汉儿,没人在意并州怎么样。

从朝廷到州府、郡府、县府,从门阀、世家到望族、寒门、豪族,每家每姓,都趁机往自己家里捞。并州的、冀州的、幽州的、凉州的、司州的,世家大族们和匈奴,和鲜卑,和姜人,和各种各样的胡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贼寇是豪族们的狗。

他们瞧不上这些外族、贼寇,他们又利用这些外族、贼寇当武器。反正死伤是百姓的,损耗是朝廷的,好处是他们的。于是,我的父母、亲人、师长,都成了先人,在他们还没来得及为我取字的时候。

吕家是寒门吗?够不着!区区一个边地底层武官之家,哪来的资格立起“门”?确实是“门”都没有!吕家甚至算不上乡里豪强,毕竟人丁单薄,撑不起“强”字。自称“豪强”,人家也不认。我们所能倚仗的,只有老祖宗留下的武艺,几卷传承三百年的丹青,以及野草一样的生存本能。

所以我像草原上的野草一样疯长,我日夜练习祖传的武艺,我如饥似渴学习一切能学到的东西。是的,我从不为财物烦恼,我早已经变成草原上生长的孤狼,举目四望,全是供我成长的养分。

武帝说:“寇可往,我亦可往!”

我说:“胡儿可来,我亦可去!”

凭什么他们可以掳掠我们,凭什么我就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偏要这么干,我也只能这么干。我在长大,从孤狼变成狼群的头。我们来去如风,起初专门找小部落、小马匪下手,或者趁着胡人主力外出的时候下手。我们来去如风,没有固定的巢穴,将自己的血、胡人的血洒遍草原,他们叫我“飞将”,闻风丧胆。

我成年了,我把父亲传授的武艺改了又改。那些不知道哪一代先祖流传下来的东西,可能适合先祖,但并不适合我。我用草原胡儿的血,浇灌出属于自己的法门。整个并州,都在传颂我的骁勇。

我曾多么希望,能有人给我赐字。那据说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寄托着父辈的,或者师父的,或者长者的美好愿望与寄托。但我已没有父辈,也没有长者,更没有愿意接纳我的门庭。我全部的学识,都来自幼时父母的教诲,以及我自己多年瞎捉摸。

我多么想学,多么希望能有人接纳。可草原胡儿嘴里的“飞将”,并州底层百姓敬仰传颂的“飞将军”,在世家、门阀、寒门、豪强们的嘴里,只是“飞贼”。飞贼,呵呵,来去如风,居无定所,没有跟脚,那可不就是“飞贼”么!当然,也有的觉得“贼”字脏了他们的嘴,就说是“剑客”、“壮士”、“轻侠”。总之,我要么沦为他们的“工具”,要么就是他们的“工具”的目标,连自生自灭都不允许。

但我偏要活着,还要活得好好的!

我偏要自己给自己取字。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给我取名“布”。但我知道:布者,贝也,财也,货也。有财货以奉长者,谓之孝。我只有先人,没有长者,只能奉先,无路奉孝。

所以,从此,我,吕布,字奉先。

是的,奉先,不奉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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