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握了十年，手上的茧子早就不疼了。今天难得休息，想去海洋博物馆看看。不为别的，就是想听听海的声音。
进门时，保安小哥问我要通行码。他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眼神干净。我想起十年前那些志愿者，也是这样的眼神。那时候我也去了现场，不是因为伟大，只是觉得应该去。
海洋探索之旅厅里人不多。巨大的蓝鲸模型悬在头顶，静静的，像睡着了一样。我站在下面，想起那些再也醒不来的人。海洋占地球表面的71%，人类了解的却不到5%。有些东西，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全貌。
一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指着鲸鱼问："它们会死吗？"
妈妈说："会的，但它们活得很久很久。"
我没有接话。死亡这个词，在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变得太过具体。
今日海洋厅的水族箱里，鱼群游得很慢。透过玻璃看它们，就像透过车窗看这座城市。表面平静，暗流汹涌。我记得爆炸那晚，海河的水也是这样，反射着火光，波纹一圈圈扩散。
有个老人坐在休息椅上，盯着水族箱发呆。我走过去，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我们没说话，但我知道他懂。有些痛，不需要言语。
远古海洋厅很安静。三叶虫的化石躺在展柜里，已经几亿年了。讲解员说，它们见证了地球最初的海洋。我想，如果它们会说话，会告诉我们什么？是生命的顽强，还是死亡的必然？
一对情侣在拍照，女孩笑得很甜。男孩说："这些都是真的化石吗？"女孩说："当然是真的，博物馆不会骗人的。"
我想起十年前的新闻，想起那些数字，想起那些名字。真的和假的，有时候界限很模糊。
海洋灾害体验厅，我犹豫了很久才进去。
模拟的海啸声音很大，屏幕上的巨浪铺天盖地。旁边有个孩子被吓哭了，妈妈赶紧抱起他。我站在那里，听着警报声，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不是海啸，是爆炸。但声音一样刺耳，一样让人绝望。
我提前出来了。有些体验，一次就够了。
室外展区的风很大。我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的海河。十年了，水还是那样流着，但岸边的建筑都变了。城市在愈合，像人的伤口一样，慢慢结痂，慢慢长出新的皮肤。
一个环卫工人在扫落叶。我认识他，经常在路上遇到。他也认识我，朝我点点头。我们都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像血管里的血液，默默流淌。
从风帆到行轮厅里，古老的船模静静陈列。从独木舟到现代邮轮，人类征服海洋的历史一目了然。但海洋从来没有被真正征服过，它只是暂时的沉默。
就像这座城市，表面上一切如常，但谁知道地下埋着什么？
海洋天文厅的天花板是星空。我躺在观测椅上，看着投影的银河。讲解员说，海洋的潮汐受月亮影响，而月亮的轨道在慢慢远离地球。
一切都在变化，包括痛苦。
中华海洋厅是最后一站。郑和下西洋的故事，丝绸之路的传说，还有现代中国的海洋成就。我看着那些模型，想起自己开车走过的每一条街道。
这座城市也在航行，载着我们所有人，驶向未知的明天。
出门的时候，夕阳西下。我开车回家，收音机里播放着新闻。又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又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
十年了，我还在这里。车还在跑，人还在活。
海的回声，其实就是时间的回声。它会告诉你，什么会过去，什么会留下。
红灯停车时，我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还是那双眼睛，但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人了。
绿灯亮了，我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