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该死的晴雷似乎真的没有跟过来，我和萌萌细雨大摇大摆地走着，准确地说是我大摇大摆地走着，萌萌细雨只是在一侧，虽然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我大胆猜测她的内心是欣喜的，她的内心一定偷着在笑。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我趁萌萌细雨不注意，偷偷回头望了一眼，只有森森的树木和阴暗的草丛，这一路上没有一个人，估计最近半个小时从这条路经过的只有我和萌萌细雨两个人，那个倒霉蛋晴雷早就没跟过来了。他没跟过来就是万幸。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东边的天空，走到视野稍微开阔点的地方，我透过密密的树叶看到了月色，那不是一个圆盘而是许多细小的白色碎片，在黑漆漆的树冠里显得格外耀眼，虽然亮度还比不上燃烧的香烟头。
　路是越来越开阔了，路灯都多了起来，树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只是当时没有风吹过，不然一定是煞是好看的一道风景。
　终于走到了最开阔的地方，和大马路差不多的地方，两边的居民楼又高又大，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有些不适应，穿越了一片密林感觉到了城市之外的地方，又经过几步路的距离回到了城市，那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在内心，却难以用准确生动动语言描绘一番。
　路灯也多了起来，而且不是霜白色的路灯，是橙色的火焰般的颜色的路灯，在五六米高的地方照耀着，地上的一切都清晰可见，每一块地砖还有没来得及清扫的纸屑。
　时不时有几个人路过，脚步既不匆匆也不疲倦，三三两两，很多有人独自经过，偶尔有几个勾肩搭背或搂或抱的人经过，看上去醉态明显，不知道那夜喝了几瓶，反正看着都是彼此互相送回家，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到自己的家，会不会走错地方。
　我看萌萌细雨一眼，此时大概九点过一点，对于我这样一个工作几年的人来说不算晚，多少次喝酒喝得正高兴的时候就是这个时间，不过对于萌萌细雨这样一个才从学校出来的女生，这个时间点要么在家里温习功课或者做作业，要么已经乖乖躺在床上为第二天的学习养精蓄锐。我们这样一男一女在大街上走着，我的内心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是根本不可能相遇的两个人居然肩并肩走在一起，就是不知道萌萌细雨内心的想法，她是怎么看待我这个屡次在她生活中出现，而且多多少少给她带来一些小故事的大男人。
　路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看他们行走的脚步和来往的方向，他们似乎来自一个区域，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上班，虽然不一定是一个公司的，也不可能全部是一幢大楼的，但那白领特有的脚步分外明显，不管性别男女年龄上下，都是那种和文字打交道有学历的人脚步。
　心头忽然热闹起来了，我想和萌萌细雨聊聊天。
　“今天这裙子买成多少钱，贵不？”我略微低下头，看着她两个手指勾着的牛皮纸袋子，里面装着那条颜色分外鲜艳，穿在任何一个已经女子身上都不合适的短裙，说。
　“接近四百，这个款式没有打折的。”萌萌细雨说，象征性地把牛皮纸袋子拧到我眼前，炫耀不像炫耀，展示不像展示，但是她就是做出了这个动作。
　我一下子哑然了，一条裙子比我浑身上下加起来都贵，我的衣服加上裤子加上鞋子也不足四百块，而一个小女生的一条裙子都是四百，想想，觉得自己差不多就是她叔叔了。
　“很贵吗？”萌萌细雨忽然偏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眼里有光地看着我，嘴上似笑非笑，就像我是她忽然遇到的哥哥一样。
　几个想法在脑海里同时盘旋，我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好，要在我和萌萌细雨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一时半会儿我竟然想不出一个可以的说法，最后动了动嘴唇，说：“确实。”
　“我衣柜里还有更贵的，只是这条好看而已，我相中它了。”萌萌细雨说，傻傻笑笑，继续往前走，我的腿脚稍微慢了点儿，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跟了上去。
　“你找未婚夫吗？”我瞅中了萌萌细雨话语里的一个缝隙，赶紧钻了进去。
　“我找女朋友。”萌萌细雨说，得意兮兮的，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儿。
　猛然间我就傻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明白的想法出现在我的意识中，看到萌萌细雨前进的脚步，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原地了，赶紧追了上去。
　“女的怎么找女朋友？”追到她身边我就抢着问了一个问题，虽然没有任何人跟我抢话语权。
　“你是狗仔队吗？”萌萌细雨反讥我，回了一下头，我还没有看清她的眼神，她就扭过头去往前走了。
　我只好又追了上去。
　“你什么时候成的明星，我也没在电视里看你露过相啊。”我说，很得意，因为一瞬间就拆穿了萌萌细雨的谎言。
　“算命先生说的。”萌萌细雨头也不回，边说着边往前走。
　这算是歪打正着还是言在此而意在彼，我无法理解，反正我被萌萌细雨的口才给打败了。
　我只是一路跟着她，我跟随着她的脚步往前走，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出可以的话和她搭讪，只是仿佛一个影子对她寸步不离。
　我心头一阵杂乱，倒是萌萌细雨先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晴雷想做什么吗？”萌萌细雨说，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我猜测她的心底有隐隐而又浓浓的恨意。
　“他想成为你的男朋友呗。”我说，直接了当，不含玄机。
　“错！”萌萌细雨更直接了当，说：“他想成为我的初恋。”
　“不是一个意思吗？”我抓耳挠腮，把她这八个字的一句话反复想了十来遍，确定我理解了她话里的基本意思，只是我弄不明白她前面那一个“错”字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一个意思的两句话在她的世界中却有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意思，是根本不相同的两句话。
　“她只是想成为我的初恋，不想成为我的男朋友。”萌萌细雨说，忽然偏着头问了一句，“我说明白了吗？”
　“你说明白了，但我没有听明白。”我说，尽量委屈自己成全萌萌细雨，这种讨女孩子欢心的方式我从来没有在周亮亮身上用过。
　“等于我没说明白。”萌萌细雨说，瘪瘪嘴，又说：“晴雷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说得你瞧不起他似的，你们可是三年的同窗同学。”我说，虽然我心底认为晴雷是个倒霉蛋，但我并不认为他身上或者人格里有任何可以被人瞧不起的地方。
　“三年同窗又不是三年铁窗，说得多美好，只是一起上学而已，彼此知道名字，成绩出来会互相比较一下，仅此而已。”萌萌细雨说，语气是心平气和的，但脸色哭笑不得。
　“上学跟蹲监狱有哪门子关系？”我心中有所不平了，我记得我的学生时代很美好，偶尔做过分的事情也会得到大人的原谅，就是不知道萌萌细雨怎么了，为什么会用词如此尖酸。
　“都没有自由吧，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上课习题就是全部，约等于蹲监狱了。”萌萌细雨说：“最恐怖的是，偶尔还有晴雷过来捣蛋，送些奇奇怪怪我不想收拒绝无数次还是要送的东西。周末放学回家时不时还会碰到那个混蛋雷风，说些恶心至极的话经常主动约我出去吃饭，不去就像闻到骨头香味的狗似的死缠烂打。我的校园生活还不如和你在一起的美好。”
　“难道晴雷仅仅是想上你？？”我说，用了一个很社会的词，当时没有考虑萌萌细雨会怎么接受这个词，但在她面前我想说就说了。
　“不是，校园里早恋的男女同学都是人人皆知老师不知的，三年的铁窗生涯从来没有听同学说过晴雷和某某在一起了。”萌萌细雨说：“估计晴雷不会因为这么一个恶心至极的想法和我在一起，学校里比我靓几倍的女生多的去了，她没必要一直缠着我。”
　“他有过对你动手动脚的吗？”我冒着胆子问，毕竟这是一个极其私密的问题，搞不好萌萌细雨会翻脸给我颜色看。
　“从来没有。”萌萌细雨摇着头，说，没有看出她的脸上有一丁点的愤怒，这话也说得客观中立。
　“他这样应该挺好的，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反正少年少女在一起就是喜欢彼此了，哪里有社会中金钱权势或者其他束缚呢！”我说，虽然我一直觉得萌萌细雨是个好女孩，但话到此处我也忍不住为她打算，虽然不是结婚决定一辈子的大事，但我希望她的生活更美好一点，能有多美好就有多美好，而不是我这样在家里在公司里外不是人，平时没有和几个人亲密来往。
　“我把他当兄弟，仅此而已。”萌萌细雨说着，指着前方几百米开外的一栋灯火光明的楼，说：“我的家里就在那栋楼里，不远了。”
　“可他把你当女朋友，而且依我看还经常暗中保护你。”我说：“这样的人，可以深入接触一下，绝对不是坏事。”
　“他在学校的时候经常打人的，我才不喜欢这种人，如果不是成绩中游，我指定骂她无数次人渣了。”说着说着萌萌细雨就气了，脸色潮红，眼眶睁着，仿佛晴雷正从前方悠然走来。
　“晴雷的品性其实挺好的，你可能对他存在某种程度上的误解。”我说，尽量综合平时对晴雷的印象和了解，说了这话。
　“你是不了解他。”萌萌细雨说，不解释。
　“我看你对他有误解，这才是事实。”我说，她却忽然一说，“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你也回去吧，时候不早了。”萌萌细雨说着望了一眼我背后的道路，她不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我从那个地方走回家里要多久的时间。
　“好吧！”我点点头。
　望着萌萌细雨上楼的背影，我想我这个人还是有心灵，懂得欣赏少男少女之间的风景，而不是一味反刍自己的宿命。归家的路漫长而又安静，我一个人一个孤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