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再写写《眼泪谷》,10集的体量,不大不小刚刚好,两天看完。
剧集背景是1973年10月的赎罪日战争(第四次中东战争),埃及和叙利亚为了夺回西奈半岛和戈兰高地,成功实施了对以色列南北双线的突袭。尤其是在戈兰高地,以色列防线近乎全线崩溃,灭国就在千钧一发,可是叙利亚突然停止进攻,以色列后备部队上来后,反攻到大马士革近郊。这次战争是以色列前三次中东战争后傲慢情绪、战备松弛的集中表现,更是以色列建国后距离灭国险境最近的时刻。这个剧集近乎真实地反映了自战争爆发到叙利亚停止进攻的一段时间,以色列军人在戈兰高地的溃败、坚守。
战争开局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所有战争发起方的追求。赎罪日之于犹太人,就像春节之于中国人,是最重要的民族节日,不但百姓沉浸在祥和之中,很多军人也放假回家了。尽管埃及在西奈半岛搞了几次大规模演习了,尽管叙利亚大兵集结在戈兰高地旁边,尽管约旦国王和以色列安插在埃及的最高级间谍(据传是时任埃及总统纳赛尔的女婿)多次发出警告,以色列总理和国防部长,始终不愿相信埃及叙利亚会开战,前三次中东战争胜利后的迷之自信,他们只愿看到自己想看的、只愿听到自己想听的、只愿相信自己相信的,直至战争前一小时才发动征集预备役的战争动员,前线基地和哨所仍没有得到防范命令。在这种情况下,战争即将开始,剧集的故事也开始了。
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开始于hermon山的前哨站,一小群负责监听的情报员和负责保护情报员的士兵,在一片轻松打闹中开始了赎罪日的一天。阿维诺姆是一名情报员,具有超强记忆力分辨力的小天才,根据监听到的一系列信息判断战争就在眼前就在今天,可是所有人,情报员的同事、守护的士兵、基地的指挥官,没人相信他,甚至不屑一顾、嘲笑讽刺。他一趟一趟地跑,一遍一遍地说,直到他拉着要回城度假的前哨军官尤艾夫念叨着,尤艾夫依然不相信,但也因此误了回城的车,只好懊恼地留在了前哨。都说魔鬼隐藏在细节之中,但细节过多则会造成迷失。就像美国事后调查也发现“911”之前有不少情报提醒了这场恐袭。除了选择性相信的误区之外,信息量过大也是影响人的判断力的重要因素。在当前互联网发达的时代,信息爆炸造成信息过剩,个人的信息过滤策略和方法就显得尤其重要,而许多网站根据大数据算法采用的信息推送机制,更会造成自我强化的信息茧房,需要警惕警觉。以色列官方的自我麻痹,造成了战争初期的溃败;前线哨所的轻松大意,造成了几乎全部人员或被杀或被俘的惨剧。
只有阿维诺姆和尤艾夫逃离了前哨站,他俩的故事是整个剧集的一条主线。另外一条主线是坦克部队。这场战争号称二战后规模最大的坦克战,历史事实是在戈兰高地,以色列的170辆坦克对战叙利亚1700辆坦克,战争开始就被狂轰乱炸,第二天已经溃不成军,只剩下零星坦克各自为战。虽然这部剧集最为人称道的是对坦克本身和战场的复原,号称平均每集花费超过100万美元,我不是军迷,不讨论这些了,想说的是几个坦克兵背后纠结的家国情怀。
自称国防军最好的坦克驾驶员的莫拉赫,与另外两个好朋友兼同车战友,是亚非裔犹太人,生活在东耶路撒冷的贫民窟,对糟糕的生活和政府非常不满,加入了具有社会主义意味的“黑豹”组织。莫拉赫自称黑豹资深副主席,穷得为了偷几瓶牛奶不得不铤而走险,除了军装只有一件拿得出手的衬衫,还在示威游行活动中向警车投掷燃烧弹。因为被人告密而在赎罪日被抓到了警察局,他要回部队参战的叫喊被警察们无视和嘲笑,他在监室设套袭警逃出后,第一时间去和女友告别,搭乘寻子作家的私车奔赴前线,找到两个好朋友,和以军最后几辆坦克一起杀入了叙军的坦克阵,并且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他恨着社会和政府,也爱着家乡和国家,作为平民的时候,他把愤怒情绪付诸行动,作为战士的时候,他义无反顾逆向而上,甚至在绝望的时候也制止了战友投降的想法,直至叙军撤退的最后一刻。“恨国”与“爱国”集于一身,看似矛盾冲突,其实这种把故乡(当时东耶是以色列刚抢回不久的)、国家和政府分开处理的正常思维,对我们内地中国人来说是有点陌生的。“恨国”大多是“爱国”的同体异面,是出于对政府和社会的不满,希望能有所改变改进改善,极少有人盼望如百年前面临的被瓜分被侵占的局面,把两者完全对立起来是我们互联网生产出来的怪胎。
此剧还有一个关于父子关系的副线值得一提。父亲梅尼就是前文提到的作家,也是曾经参加过第三次中东战争、具有丰富经验的老坦克兵,在赎罪日当天,放荡形骸的他正和两名美女在床上聚会。儿子尤尼4岁时随母亲移居巴黎,19岁时为了了解祖国和父亲,在开战前不久敲开了父亲家的门。战争开始后,母亲从巴黎打电话,要求父亲把儿子送回去,父亲驾私车奔向战场寻找儿子。从梅尼后来的谈话中得知,他对儿子的成长过程漠不关心,和儿子的关系停留在给4岁的儿子讲故事。儿子回来后,带着儿子四处出席活动,不是带着喜爱和自豪,而是对儿子百般揶揄,还自以为风趣幽默,换来听众的赞美喝彩。儿子感受到了父亲的冷漠和敌意,在活动中始终一言不发,随后就报名参军了。儿子所在部队被友军误杀,只有他一个人逃出生天,后来在掩体中面对死亡威胁也不愿再提及父亲。父子相见,儿子把冷漠还给了父亲,即使在同一辆坦克里,直到坦克被导弹击中,儿子死在车里。剧终时,无神论的父亲沉浸在了宗教里,死去的儿子穿越未来、身着战衣,微笑地看着。父子关系是一个常谈常新、仁者见仁的永恒话题,无论经历如何不堪,大家都希望个和解的结局。但这个剧集的结局实在太虐心了,生死隔离之后如何怀念,都无法解脱。活在当下,珍惜和儿子相处的每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