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周末。
回家。门口那一树紫薇,开得正酣畅。粉粉红红,滴滴答答,那些恋家的心思,就随着花瓣纷下。
铺了一地的,是思念;红在树上的,是守候。
我凝望许久......
终是泪落。
这世间,悲与欢,聚与散,都太过寻常,却更是无常。
那如同这紫薇一般,站在门口,送我离去,候我归家的那人,再也无法回来。
我等着。
等着。
等着。
风吹过来……
乡村的午间,静寂无声。
记忆里,小时候多是跟着奶奶睡。以至于长大后的很多年,我一直反复的做着一个梦,奶奶的旧蚊帐里,我开着一架小飞机,在蚊帐的各个角落里飞着。
这样的梦很是无厘头,但我重复做过很多次,印象深刻。
我想着大概是由于我小时候一直跟着奶奶睡,睡前我就傻望着蚊帐的细小格子,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也是这样的蚊帐和蚊帐的小格子。以至于这样的画面深入我的记忆,怎么也忘不掉。
就像奶奶。
她走后的许多年里,我都会不时的梦见她。
她坐在门槛上对我微笑;
她站在院门口等我回家;
她杵着拐杖在家里来来回回;
她给我讲她仅会的那个熊外婆的故事;
她一层层的打开包着钱的旧手帕,小心的抽出积攒的钱给我。
想起,念起,已是泪眼。
那一年的冬天,我整日的窝在房间里。听歌。写作。看书。睡觉。
窗外,松软的棉被晒出暖阳的味道。
她不时的敲我的房门,快出来,晒太阳咯!
她去房间再睡一次觉,出来后敲我的房门,快出来,晒太阳咯!
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回来敲我的房门,快出来,晒太阳咯!
……
我敷衍应答,窝在房间里。听歌。写作。看书。睡觉。
她用拐杖敲打起门来。
咚咚!
咚咚咚!
你快出来陪我说话!
你快出来陪我说话!
……
多年后,当我历过尘世,尝了这世间的些许甘苦,看了诸多离散,品过了那些无处可逃的寂与漠,方才明白一个老人风烛残年的孤单和期待。
我在那样的年岁里,竟不觉、也无知。
这世间的事,错失后,却再也无法补过。
那一年,院门口还没有这棵紫薇花。
那一年,我回家。
老远,老远……
不知是谁放了鞭炮。
老远,老远……
我瞧出院子里有好些人来。
哪怕曾经想过这样的一天,哪怕回来之前,已是知晓。
她的画像摆在那里。
她,却躲在了画像后面。
你快出来呀!我回来了!
不要睡了!
我回来了!
像之前许多次那样不好吗?
像以前我回家时那样不好吗?
你站在院门口,不停张望,我的孙女,今天要回来。
凑了许多天的鸡蛋,回来要煮给她;
存了几个月的钱,走前要交给她。
你快起来呀!不要睡了!
你快起来呀!那些准备的,都亲手给我吧!
……
我跪下来,看不清眼前,轻落落的烟尘腾起来,打了转,飘满我的发,沉进我的心底。
从此,我和你,再也无法分离。
从此,无论我去到哪里,你都在我心里了。
后来,你等我回家的地方,爸妈种了那一树紫薇花。
后来,你等我回家的地方,那一树紫薇,年年花开。
若这世间真有轮回,下一世,紫薇花开时,这样的院子里,定有你我,缠着暖阳与微风,绕着竹竿晒棉被,逗着你养的那只大黑猫,伴着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