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似乎是不属于自己的,我叹了口气。稿子应该就发出了,还一个字没有呢!——《一天》
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从早上就惦记着写文章,却要处理一堆不期而遇的事情,难免要发出“生命似乎是不属于自己的”感慨来了。
盆是由北平搜寻来的,里外包着绿苔,至少有五六十岁。泥是由黄河拉来的。水用趵突泉的。只是藕差点事,吃剩下来的菜藕。好盆好泥好水敢情有妙用,菜藕也不好意思了,长吧,开花吧,不然太对不起人!居然,拔了梗,放了叶,而且开了花。——《吃莲花的》
好盆好水好泥,更有一颗养花的好心情。
及至我从书房回来一看,盆中的花全在友人手里握着呢,只剩下两朵快要开败的还在原地未动。我似乎忽然中了暑,天旋地转,说不出话。友人可是很高兴。他说:“这几朵也对付了,不必到湖中买去了。其实门口卖菜的也有,不过没有湖上的新鲜便宜。你这些不很嫩了,还能对付。”他一边说着,一边奔了厨房。“老田,”他叫着我的总管事兼厨子:“把这用好香油炸炸。外边的老瓣不要,炸里边那嫩的。”——《吃莲花的》
老舍是爱花养花赏花以花作诗,不明白莲花竟是一些人的口中之食。至此也明白菜贩将白莲与瓜果蔬菜放在一起的用意了。自己的悉心照料毁于一旦,怎不天旋地转?!
我们村里的合作事业有个特点,谁也不信任谁。经过三天三夜的讨论,还是交给了三姥姥,年高虽不见得必有德,可是到底手脚不利落,不至私自逃跑。——《买彩票》
虽是彼此不信任,从老舍嘴里说出来就特有味道,特真实。说大家伙合作齐心协力那才是说笑呢。
直到开彩那天,大家谁也没睡好觉。以我自己说,得了头彩——还能不是我们得吗?!——就分两万,这两万怎么花?买处小房,好,房的地点,样式,怎么布置,想了半夜。不,不买房子,还是作买卖好,于是铺子的地点、形式、种类,怎么赚钱,赚了钱以后怎样发展,又是半夜。天上的星星,河边的水泡,都看着像洋钱。清晨的鸟鸣,夜半的虫声,都说着“五十万”。偶尔睡着,手按在胸上,梦见一堆现洋压在身上,连气也出不得!——《买彩票》
仿佛买了彩票就一定能中奖,开始想入非非了,谁不是如此呢?自己渴望的事情,哪怕是有一丝一点的希望,也会在脑袋里想象出各种愿望已经实现的场景,甚至连细枝末节都规划的特完整。
但在文学作品中,一写彩票啊,赌博啊,写得越是渴望,结果往往就越是冷清。
打发完了,二姐的病也好了,我呢,昨天夜里睡得很清甜。——《买彩票》
当一切尘埃落定,心中无所挂碍,反而睡得香甜。
要是上车站接个人什么的,二姐总是早去七八小时的。那年二姐夫上天津,二姐在三天前就催他到车站去,恐怕临时找不到座位。——《有声电影》
很夸张吗?很真实的!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总是会提前一天去学校,不是为了收拾什么,而是怕踩着点儿去会坐不上车,耽误了正式开学的日子,但,每次都坐上了车。
直到看座的电棒中的电已使净,大家才一狠心找到了座。不过,还不能这么马马虎虎的坐下。大家总不能忘了谦恭呀,况且是在公共场所。二姥姥年高有德,当然往里坐。可是二姥姥当着四姨怎肯以老卖老,四姨是姑奶奶呀;而二姐又是姐姐兼主人;而三舅妈到底是媳妇,而小顺子等是孩子;一部伦理从何处说起?大家打架似的推让,甚至把前后左右的观众都感化得直喊叫老天爷。好容易大家觉得让的已够上相当的程度,一齐坐下。可是小顺的糖还没有买呢!二姐喊卖糖的,真喊得有劲,连卖票的都进来了,以为是卖糖的杀了人。——《有声电影》
自己人一多,就全然沉浸在自己人的世界里了,自己人才是主角,哪里还想得到什么社会公德、什么对观众的影响呢?这种事,多了!
要什么伸手即得,这就是个乐子。渴了有绿豆汤,饿了有烧饼,闷了念书或作两句诗。早早的起来,晚晚的睡,到了晌午再补上一大觉;光脚没人管,赤背也不违警章,唱几口随便,喝两盅也行。有风便荫凉下坐着,没风则勤扇着,暑也可以避了。——《避暑》
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比啥避暑方法都管用。若是喜欢出去走走,挨点晒又何妨?若是喜欢安安静静地读点书,窝在家里捧本书又如何?一切随心,不必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