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是一座没有夜晚的城市,拥挤的人潮,匆匆的车辆,交相辉映的霓虹演奏出纸迷金醉的乐章。
于是乎,孤独有时难免成了奢望!
墨冰坐在酒吧的柜台上,熟识的服务生端来一杯红色鸡尾酒放在他的面前,墨冰礼貌性的嘴角微微上扬,点点头表示感谢。
劲爆的摇滚,重金属的释放,年轻男女宣泄青春的圣地,每一个人都在尽情的享受着肉体与灵魂的欲望。
一只纤细柔软的手突然搭在墨冰的肩膀上,墨冰缓慢的转过头去,昏暗紊乱的灯光依旧挡不住他锐利英姿的目光,一个金发碧眼标致极了混血女人主动过来搭讪!
“hello!帅哥你好,要喝一杯吗?”混血女人极富挑逗的声音,足以摄取任何男人的魂魄。
墨冰冷冷的扭回头去,用手抹开混血女人搭在自己肩膀的左手,徐徐站起身来,轻轻的接过混血女人右手端起的高脚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把杯子塞到混血女人手里。
混血女人明显有些诧异,脸上露出一丝错愕,但几乎半秒的时间就消失了异样,像一个极其狡狯的猎手,转瞬便恢复了迷人的微笑。
墨冰毫不避讳的越靠越拢,亲昵的将头颅贴在混血女人的左侧脸颊,柔声的耳语了一句,“妈的,见鬼……”混血女人悻悻而去。
墨冰轻蔑的笑了笑,服务生凑趣儿的迎了上来,充满好奇的问:“墨先生,您说了什么?让这个假洋妞儿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想知道?这杯酒你请?”说着墨冰端起红色鸡尾酒,来回的摇晃。
服务生略一思忖,咬咬牙,“好!我请就我请,好奇心害死猫,遇到您这样的客人也算我命里该着……”
墨冰听到服务生满腹“幽怨”的语调,心里不住的发笑,面上却仍一本正经,左手勾勾食指,服务生连忙低下头伸了过来,墨冰故作高深,抑扬顿挫的说:“我告诉那妞儿,我是gay……”
墨冰不胜酒力,两杯酒下肚,已经让他千疮百孔的胃不胜负荷,在要吐出来之前,他迅速的跑出酒吧,强捂着嘴,跑到一根电线杆子下面,大吐特吐起来。电线杆子是他的老朋友了!
脸红到脖子根儿,眼泪也咳嗽出来了,终于吐完后,墨冰不顾脏乱直接坐到了地上,背靠着电线杆,抹了抹嘴,吐了口浓痰,死死盯着,前面霓虹的方向……
忽然又闭上眼睛,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高考的时候。
……
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八天的晚自习,墨冰无心复习,双手攥着拳头忐忑不安,上下嘴皮打着哆嗦,额头直冒冷汗。
前两排的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女生似乎也无心学习,东张西望,趁老师刚好离开的一个时间段,正准备离开教室,刚从座位上小心翼翼的迈出右腿,后两排的墨冰发了疯似得冲了上前去,一记响亮的巴掌打了过去,那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间原本安静的教室……
被打的女生当时莫名其妙的眼神和随即怒不可遏的喧嚣墨冰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五分钟后,班主任办公室里,班主任余老师十分气愤的训斥道:“墨冰,你有病是吧?自习课上无缘无故打人家李馨儿一巴掌,你是不是疯了?你不说出一个‘一二三’来你就等着挨处理吧……”
李馨儿是墨冰班最漂亮的女孩儿,一头乌黑的秀发披肩,珍珠一样的面容,嘴唇就像那熟透了的樱桃,两颗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眼睛,墨冰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彻底沦陷了自我。
……
墨冰的家长和李馨儿的家长都来到了学校,墨冰的伯父好说歹说终于和学校以及李馨儿家长那边达成了共识,总算免除了墨冰的处分,毕竟高考只有二十几天了,十年磨一剑不容易呀!
始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打她!
那天开始,关于墨冰为什么要打李馨儿的流言臆测铺天盖地,越传越玄乎。
有人说是墨冰痴恋李馨儿不成,神经错乱了……有人说是俩人其实已经在一起了,故意演戏找刺激呢……甚至有人还说李馨儿“不守妇道”才被墨冰当场教训……
总而言之,墨冰的这一无解的举动给李馨儿造成了极大的困扰,李馨儿什么也不愿多想,只希望能早日高考,顺利考取外地的学校,离开这个斥满流言蜚语的烂学校,眼睛看不到墨冰这个可怕的疯子,自己也就重获新生了。
或许真的是造化弄人,高考如期而至,分数出来了,李馨儿和墨冰的高考分数居然只是一分之差,而且在丝毫没有任何接触的前提下俩人竟然报的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并且双双被录取,分配到同一个班级。
李馨儿差一点没奔溃掉,好在她的心理素质还不错,心想再煎熬四年,我的人生就可以彻底摆脱墨冰这个瘟神,那真是太美妙了。
四年里,李馨儿愣是没有和墨冰说过一句话,没有给过一个好脸色,班上的同学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墨冰,墨冰苦笑不答;问李馨儿,一提到墨冰这个名字原本温柔的李馨儿总会大发雷霆,久而久之谁也不敢再问,习以为常了。
终于临近毕业了,一家大型的跨国公司前来招聘企业高管,作为专业领域的佼佼者,班级成绩第一的李馨儿自是不甘落后,一路过关斩将成功入围,就在李馨儿庆祝胜利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幽然传来——墨冰以第二名的成绩也成功被跨国公司成功录取!
这无疑是一场噩梦,李馨儿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放弃入围,但在闺蜜好友的劝说下,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人生机会一旦错过或许就不在,说的没错,凭什么要让墨冰这个瘟神阻挡自己的进击之路?
刚进入公司,李馨儿非常的刻苦,几年后她便成为了公司的主力和领导,并和公司的高层恋爱结婚了!
墨冰也很努力,却始终比李馨儿差上那么一点点,单身状态,同事们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觉得似乎墨冰处处都在竭力显示自己比李馨儿能力上弱那么一丢丢!
李馨儿结婚担任了领导后,觉得一雪前耻的机会终于到了,每每发难于墨冰,各种刁难各种明枪暗箭,目的只有一个,尽快让这个自己讨厌了一辈子的男人滚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墨冰也挺顽强,无论李馨儿用什么方法到最后始终功亏一篑,不能将他扫地出门。
又过了很久很久,李馨儿似乎也看的淡了,不在刻意处处刁难,唯独那份不自在依旧扎根在她的心里。
一次不可推辞的公司大聚会上,李馨儿代表公司高层发表演讲,李馨儿在做最后总结发言的时候,端起一杯红色鸡尾酒说:“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故事,我读高中的时候,即临高考,我被一个同班男生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巴掌,至今他都没有站出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数十年间我恨透了这个男生,老天爷却爱上了和我开玩笑,高考我和那个家伙一分之差,居然被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录取,并分配到同一个班级,后来我们还以第一第二的成绩被我们公司录取……今天,我功成名就了,但是我始终觉得缺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那个懦夫、疯子的一句道歉……”
公司台下瞬间炸开了锅,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墨冰看。
墨冰双手攥着拳头忐忑不安,上下嘴皮打着哆嗦,额头直冒冷汗,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距离高考二十八天的那个晚自习。
晚自习前,操场西北角一颗隐蔽的大榕树下,穿着紫色连衣裙的李馨儿依偎在一个背着吉他的男生怀里。
“馨儿,我们私奔吧!不要参加什么毫无意义的高考了,我们去追求我们的音乐梦想,我要成为黄家驹那样的灵魂乐手。”男生信誓旦旦的说到。
李馨儿略显犹豫:“可……可……可是……”
男生斩钉截铁的打断李馨儿的话:“别可是了馨儿,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会给你幸福!七点是晚自习第一节课,你差不多七点半的时候想办法溜出教室,到大榕树底下翻墙出来,我在墙外面接住你。这段时间我要想办法回家弄点钱,你明白吗……”
李馨儿还是点了点头,忐忑的回到了教室。
这一切都被恰巧路过的墨冰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他知道他不是好人,他知道他给不了她承诺里的幸福,当然他自己也给不了……
到底该用什么办法留下她呢?心里面想过一万个办法,依然举棋不定的时候,李馨儿却迈开了躁动的右腿,那仿佛是恶魔的深渊,会让力馨儿一生一世颠沛流离……
墨冰不知怎么了,不知一股什么力量驱使他猛的冲上前去,抡起左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内心暗暗发誓要爱一辈子的女生脸上……
那一天晚上,墨冰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喝鸡尾酒。烂醉如泥,喝到吐血;泪如涌泉,终是流干。
那一巴掌打下去,他从未想过要解释了……他曾幻想和她的一切不再可能,他不想勉强,却另外下定了一个决心,永远守护在她身边,要看她一辈子幸福才好!
通过各种办法打听到她报填的志愿和专业,大学里总是故意成绩落在她的后面,她不会说话,全然不知得罪了多少老师和同学,总是他悄悄去打圆场,处理人情;工作后,他多次要被领导提拔,他却总是婉言谢绝,极力推荐她,声称只要她上去,自己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她“打下一片天下”……
每每李馨儿得到提拔,墨冰都会去同一家酒吧喝酒庆祝,依旧是烂醉如泥,多年下来墨冰的胃已经是千疮百孔。
李馨儿大婚那天,本以为眼泪早已流干的墨冰,一言不发任凭泪水从眼眸里簌簌滚落,整整一个夜晚。
眼泪流到嘴里,先是一阵奇苦无比,后来变为一丝回甜!
她幸福就好!
……
墨冰续讲完李馨儿的故事后,大声说了一句:“李馨儿,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紧接着一个干净的转身,大步走出会场,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李馨儿更是错愕不已,凄然哀婉,既不自觉早已泪流满面……
当天晚上,胃癌晚期的墨冰最后一次回到那个酒吧,熟识的服务生端来熟悉的红色鸡尾酒,有趣的是还出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混血女人……
可惜再好看的女人,也比不上他心里那个紫色连衣裙的姑娘……她是那样的纯洁可爱,她是那样的要强恨我……
倒在电线杆上的墨冰醉的不省人事,他却知道自己不能睡在这里,竭力想要忍着剧痛挣扎起来,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正当心灰意冷想要放弃挣扎之际,一双熟悉又陌生的手掌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墨冰抬起头来,十八岁的李馨儿穿着紫色连衣裙,依偎在他怀里,突然一个吻……墨冰留下了最后一滴回甜的眼泪,却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