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舅舅,因为父母同村,所以和两个舅舅家咫尺之间,也因此关系格外亲近。
我出生的那个年代,爷爷奶奶辈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很普遍的,生了像我们姊妹的家庭有,但不多,可爷爷辈的很是在乎,因此对我家也是千般刁难,以至于妈妈时常半夜做梦和奶奶吵架,舅舅们心疼,对我们也是照顾有加。
很早就想着我要为自己的舅舅写点什么留作纪念,一是怕自己会慢慢忘记这些充满爱的细节,二是感恩,为着这份情留下点什么—
大舅
大学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得知大舅生病,如晴天霹雳,拿着妹妹写的家书就那么扯长了声的在宁静的校园香樟树下哭着,任凭眼泪下雨般的满了脸,管他什么异样的眼光,就想换回大舅的健康,可是一切都是枉然。
于是往日的情景在我脑海里穿梭—
大舅每天都会双手交叉在后面笑容满面地来喊我们姐妹,“妞子猜猜我手上有啥?”“大舅,肯定是好吃的,我要吃”古灵精怪的妹妹总是抢着要,“猜对了,那你选哪只手上的呢?”然后妹妹就会抢走一只手上的鸡蛋,剩下的那个当然就是我的啰!家境宽裕的大舅总是接济我们,几乎是每天早饭时都会按时送来好吃的,有时是鸡蛋,有时是腌好的咸鸭蛋,要知道,那时候我们一年到头只有过生日家里才会舍得煮鸡蛋吃的,况且腌好的鸭蛋,蛋黄直流油蛋白又不咸的技术不是谁都有的,很幸运我们的舅舅就有,至今回味起来,还是回味无穷,后来也吃了一些咸鸭蛋,但都不对味儿,索性就戒了,每每别人跟我分享的时候都说自己不喜欢吃,因为再也不是那个味儿了—大舅的味道!或许这也是我骨子里对大舅的一种怀念。
记忆里大舅家养过猪,每每杀猪的时候就是我们大饱口福的时候,猪肉可劲了吃,猪蹄可劲地啃,舅舅烧的猪蹄绝对是一绝,色香味俱全,大口啃着的场景依然清晰的印在脑海里。不过好景不长,大舅妈全身瘫痪后舅舅家就败落了,记忆中大舅妈是坐着的,正屋的椅子上就那么坐着,小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后来大点的,看着枯瘦的舅妈坐在那,头就一直放桌上,越来越没精神,怕怕的,停留的就不长了,有时候去也会从后门溜进去,虽然如此,可是还是能看见大舅照顾舅妈的辛苦,那么细心又耐心,虽然中间也看了不少医生或试了不少偏方,但都不见效。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是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老医生,也不算太老,大概五十多岁吧,说治病的,老妈清早就去帮忙杀鸡宰鹅的,家里好不热闹,我跑过去问老妈“这样可以治好吗?”老妈笑嘻嘻的说:“听说不错,治了好几个了,还说治不好不收钱!”字里行间都是喜悦,我一听似乎也乐了,屁颠屁颠跑去看治疗。可惜好像没什么用,后来就渐渐放弃了,直到死也都没能站起来走一步路。记忆中舅妈的妈妈年纪很大了,但身体还不错,有一次就站在舅妈做的椅子边上一边流眼泪一边安慰舅妈,大致意思是让舅妈别不甘心,能遇到大舅这样的男人算是福气,就是现在死了也不能有怨言之类的,当时不懂,现在想想真是天下父母心。舅妈去世的时候就听村里人说舅舅命也苦,服侍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解放了,是个自由身了,我也跟着高兴。果真,天性爱玩的舅舅没事的时候就去打打小牌,跟人聊聊天了,后来经人介绍去外地给工地看门,有时候打电话回来,说很清闲自在,很快活,妈妈时常说舅舅终于苦吃完了,现在这样挺好,我也似懂非懂的笑着点点头。
小时候就知道大舅妈不是我们这的,是江南的,于是乎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零食便会被大舅带到我们眼前,脑海中对江南有了一次深刻的印象——有许多好吃的地方,以至于现在长这么大了,一提到江南立马条件反射为有美味的地方。印象里最深刻的一次是大舅神神秘秘的把我们姐妹喊到他家,然后悄悄地拿出“洋箱”放地上,让我们猜是什么,我们只知道肯定是好吃的,傻乎乎地笑。舅舅打开盖子,雪白的粉粉的糖巴,满满一箱,我们激动不已,吵着要吃,要知道对于那时候这玩意儿可是极难弄到的,而大舅却变戏法似的一下子搞来这么多。他说:“这种甜食不能吃太多,对牙不好,以后你俩天天来,没人一颗。”说罢给我们发糖,乐的我们合不拢嘴。馋猫似的妹妹嚷着还要吃,舅舅无奈又赏一颗。就这样,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沉浸在甜蜜里,吃了糖巴的我们似乎腰杆子变直了,每天神气的不要不要的。小时候大舅家新奇的好吃的的确不少,还记得有一次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包宝贝,放一点点在杯子里,水就会有香甜的橙子味,喝得我们是又新奇又开心,那一包也是被我们这对吃货姊妹天天的光顾而消失殆尽的,长大了之后才知道名字叫橙汁粉。
家里所有的人都说大舅对我们的确是非常好,不过也是偏心的,对于我们姊妹更偏向于妹妹。每次给的食物都挑大的,好的给妹妹,我则是剩下的比较小的。小时候让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是有一次舅舅的朋友不知在哪弄来了一些新奇的但听说营养极丰富的鱼,舅舅偷偷的把妹妹喊过去吃,而我则被打入冷宫,虽然后来因为长时间不见妹妹寻去了舅舅家也吃到了那美味,但心里其实是嫉妒的。后来长了几岁了,懂事些了,渐渐的也能自我疏导了,每次家里有人说舅舅偏向妹妹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舅舅是看妹妹从小体弱多病,多照顾些,这没什么,再说了每次有好吃的也基本不会少了我,那一次喊妹妹去吃鱼肯定是我疯玩去了,舅舅没喊到就把妹妹带过去了,毕竟家里有客人哪能在我家长待。
大舅除了家里小吃不断外,还有一点让我很是佩服,舅舅居然会吹笛子,而且还特别好听。那次我应该是初二吧,放学回家去舅舅家,刚跑到后门边,就听见悠扬的旋律,舅舅站在前窗桌子边,拿着笛子很投入地吹着,心里别提多羡慕了,好想跟着舅舅学吹笛子。后来问过他,他说他会吹好多首单曲,依稀记得他说了笑傲江湖,那时候不太懂,吵着也要学学,舅舅说等我大些了教我,再然后因为我这三分钟热度的劲儿,居然忘了这茬事,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悔,所以之后妹妹说学吹笛子,我特别的开心,一个劲儿的支持着,最起码这世间我们和他还有着那一丝关联。
记忆里的舅舅多才多艺,笛子吹的好,棋艺也高超,经常看见他和别人逗技,像我这种脑子不灵光的也只能看个热闹,还记得每次二表哥跟他下棋输了都会吵着再来一盘,因此那时候时常看他要不做在椅子上跟别人下,要不就蹲在地上玩,总会吸引来一些看客,那时候觉得好厉害的,就是现在也佩服的狠。有一次下完棋,村里舅母就跟他聊天,我正好在场,舅母就说:“玉玲,你大舅对你这么好,以后要好好报答。”不善言辞的我就那么傻傻的笑着、舅舅连忙说:“那她肯定的哦,他什么人我还是了解的。”此时那舅母说的一句话让我至今怀恨在心,他说:“以后喜饼喜烟多吃点,就不晓得可吃得到。”我听完后很生气,舅舅立马说:“那应该差不多吧,二三十岁结婚我也才六十几。”每每想到心里始终有些怨,虽然我也知道生死在天,与他人的言语何干,可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大舅刚去世那会,心里恨得牙痒痒。
十个年头过去了,还时常能回忆起往日的情景,但愿舅舅在天国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