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急匆匆地走出打工地方的大门的时候,正好是18点09分。她裹着围巾,啃一块没有温度的面包,迎着冷风,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快感席卷全身,倒不是有所得,有所为,而是一种要用心去感悟的体验,猛然间,觉得自己活得汪洋肆意。抬头,一大片灰云压境,冬日里标志性的冷与黑,以及温暖的灯光一下子迎面扑了过来。还来不及的让她回顾这个秋天的故事,冬天就这样以决绝的姿态挡住了所有的回忆。
这个冬天,她攒了很多故事。
她是这样爱听故事的人啊。
有人给她发微信,有一个很重要的男孩从生命里暂时退出了,她只记得那天天台的风与流汗的眼角。
有人和她共坐在肯德基,撑着头望向她,那些抛开或幼稚或成熟的借口下,追求的勇气。
有人发来一段语音,“你知道我出火车站看到了谁吗?!是他!我都没有想过他会来接我!”然后是标志性如噎着般的大笑。
她收到台湾行的小伙伴的邮件,祝福一切都好,字里行间都是温暖。
她听到一个人的真心,她的童年与梦想,所有的心疼都化为支持。
她小心翼翼地穿过没有红绿灯的马路。灯光和喇叭声竟无比和谐。
冬天啊,终于是到了。
已是二月份。
她还有8个月的时间。她只有8个月的时间了。
脚步再快,也不能阻挡生活节奏被全然曲解摔碎。
一些目标性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一个尚未完成拖着另一个尚未结束,一个失败扯着另一个挫折。日程本上全是阿拉伯数字,仿若乱码,数字后面跟着潦草写下的待完成事项。越积越多。越是疾走,心越发重了。
她望向长江二桥那边如扎根般存在的建筑群,透着镜子,恍惚间看到的是一张张真实的脸。埋在手机中的群脸和江水之边的楼群相叠相生。
《家园》这部纪录片便一下子冲进了她的脑海。生命与生命的衍生物最后到底会以怎样的态度解决其间的纠缠呢?这真的是最好的时代吗?
公交车像这座桥上无数辆其他的车一样,颠簸着,喘息着,仿若贪念,又如决裂吧前进。
她看向车里的脸,心里觉得莫名难过。
多少人的生命如此相似。如此矛盾地去追逐。
追逐童年中缺失的东西,追逐曾被欺骗的真相。
她童年时期住在被温州商人包围的街区,被那条阴暗没有阳光路灯的三条不同的狗咬过三次,她那天走在一条倾斜角度小于60度的斜坡上,突然问自己,她是谁?
难道她也只是电视剧中的一个角色?她死后这个世界会如关掉电视时的黑屏般就此终结吗?
世界停止运转,一切归元,所有物种灭绝?
后来,她看了电影《楚门的世界》,诧异于人类思想的共性与灵感竟能如此契合。
接近十年后,她喜欢上史铁生,读《病隙笔记》的时候读到了这样一段话,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她问自己是谁的斜坡,两个时间节点之间仿若连着某种微妙的纽带,好像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样的时刻,一刹那间的醒悟,童年时期的未解之谜,像是猛然升起的光,倏忽间照亮了所有来时暗得不能再暗的路。
“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才是实情。生而为人,终难免苦弱无助,你便是多么英勇无敌,多么厚学博闻,多么风流倜傥,世界还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置你于无知无能的地位。
“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汪洋恣意,兴尽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