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我都在农村老家待着。每天早晨都是这样的搭配,一碟小菜,一碗糊涂。
糊涂,是我们老家的叫法,具体是哪两个字,我也不太清楚。做法很简单:烧开水,另外用面粉和水打成面糊,再把面糊均匀的倒进正在沸腾的水里,再烧开一次,就完成了最简单的糊涂。
我们这里做糊涂叫“打糊涂”,大概是因为做面糊时,需要一直搅拌至均匀,这动作就叫“打”。
烧开水时可以加入玉米仁、麦仁、绿豆、大米、红薯等,就做成不一样味道的糊涂,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随意变换稠稀度。我喜欢喝稍微稀一点的,加入少量的玉米仁或绿豆。
老家地处中原,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气候干燥,主食馒头、面条,所以稀饭糊涂是每天不可或缺,作为汤水呈现在家家户户的餐桌上,出现在夏季蝉声里、冬季飘雪里和春天的柳絮里、秋天的落叶里。
这糊涂,跟两广的糖水和煲汤相比,似乎显得很逊色,甚至也没有东北的大碴子粥有知名度。它制作简单甚至简陋,味道也不甚甜腻或香醇,外地人喝时,必会嫌弃,营养也不甚高深,不过是自家地里产的粗粮罢了。
但是在老家,人们一天不喝它,就好像少了点什么,好像胃里、嘴巴还有一份食欲没有解决。于是一拍大腿,对着家里的妇人说:“打碗糊涂喝吧。”
于我,这糊涂就是我关于家乡忘不掉的味道,它不会让我魂牵梦绕,却在每次归家喝起时,永远想起儿时妈妈的怀抱。
它是柔和的。细细的面粉经凉水变身面糊,又到那热水里翻滚,成为熟食。嚼完一个馒头,再喝一口糊涂,那柔和便顺着喉咙,到达心肺,把馒头推进胃里,整个人都舒畅了。
它有一股清香。那是麦子研磨后的味道。加入刚从玉米地里掰下的玉米仁,便又加入了玉米的香甜;加入刚摘下的绿豆荚蹦出的绿豆,又有一股绿豆的软糯;加入麦仁,便又加重了了麦子的从泥土带来的芬芳、朴实。
记得小时侯,夏天傍晚,大人们干完一天的农活,回到家中,做好饭菜,端到家门口开始吃起来。菜是自家院子里种的,有什么就吃什么,馒头是自家的麦子拉到村头磨的面粉做的。还有必不可少的那一大碗满满的糊涂,喝下去,立即扫除了一天的疲惫,祛掉了一身的暑气,简直塞神仙似的舒坦。
村里有一位南方嫁过来的媳妇,一开始对这糊涂特别不满,说一大碗下肚,肚子都撑大了,又不挡饿。怪不得我们这儿的人都长得人高马大,原来是胃口被糊涂撑大了。可是一年后,她便习惯并爱上了喝糊涂。
村子里小到刚断奶的孩子,大到行动迟缓的老人,无一不爱这糊涂。村子里的人们对这糊涂的喜爱,就像爱着他们的土地,爱着他们的孩子。可以随口喝上时,也没有觉得多么美味无比,喝不上时,又会无比想念。
在外读书、工作多年,一路向南,入乡随俗,已很久很久没有喝过这糊涂了,也就是过年回家时,可以喝上几碗。细细品味,所有的味道都出来了。
我跟外地人讲起这糊涂,他们对我表示同情,说怎么这么苦,只能喝糊涂。老公第一次来我家也说:“这有什么好喝的啊?”他喜欢里面加很多麦仁、玉米、大米、红薯等的糊涂,类似于八宝粥。于是老公在时,我们就做八宝粥式的糊涂,加一点糖,也很是美味,算是南北结合吧。
但是我还是喜欢喝那清淡、寡味,带着儿时味道的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