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村里孩子见到杨文再也不躲闪了,特别是张虎张北几人。
他们天天一大早就来到学校,然后神神秘秘地来到班门口,确定班中无人后,便让两人站在教室门口放哨,另外几人把大家带来的好吃的,全部塞到杨文的桌斗里,做完这一切后几人吹着口哨,若天边的云般,骤然散去。
杨文当着全班人的面问,桌斗里那些东西是谁放的,没有人承认,有的只是众人的微笑。
那是发自内心真诚的笑,让人看了,说不出来的温暖。
杨文有怀疑的对象,他觉得这件事情肯定是张虎干的。可是,他问过张虎好多次了,却都没有承认。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杨文并没有表现得过于异常。不过,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极力地控制那种冲动,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流眼泪,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是真正的男子汉了。
男子汉可是流血不流泪的。
正当他内心纠结于此时,杨林夹着课本走进了教室。
杨文救了张虎这件事情,杨树早在杨林耳旁说了八百遍了。
此外,杨林也瞧出来了,班里的学生对杨文的态度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好了,把嘴闭上,准备上课!”杨林站在讲台上,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杨林的课很生动,由于他的语文课堂不像别的老师那样古板教条,中间时不时穿插些名人趣事,所以,孩子们很喜欢。
这节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杨林身上。唯独杨文自己,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下课后,杨文把桌斗里那些好吃的全部装到书包里,便敲响了杨林的办公室。
杨林刚给自己的搪瓷茶缸倒满白开水,便听到了敲门声,他开门一瞧,见杨文神色有些不对,便道:
“有事?”
“杨老师,这两天我桌斗里一直多东西……”杨文记不清楚这番话是如何说出口的,更记不清楚书包里的那些东西是如何倒在办公桌上的。
他只记得,自己冲出办公室的那一瞬间,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了。
轻松,愉悦,兴奋……
此时的杨文,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像童话里的王国般。
吃罢晚饭,杨文跟妹妹便去摸爬叉了。
那场大雨过后,村子四周那些林子里爬叉的数量剧增,以杨文为例,昨天晚上他摸的爬叉足足卖了两块七。
别的孩子摸爬叉,用的都是铝皮手电筒,但杨文家里却没有这样的照明设备。
然尔,这并难不倒杨文。
有月亮的时候,还好,能够在月光的照耀下,勉强看清楚。
如果没月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单纯地在树干上用手摸爬叉,一晚上也摸不到几个。
面对这种情况,杨文自制了复古式火把。
此时,他正拿着那自制火把在迅速地寻找着爬叉。
“又一个!”
在火光的映照下,杨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他斜背着书包,里面放的不是书本,而是形色各异的塑料袋---这是他从村里捡来作为火把燃料的。
每当杨文手里的火把火势变弱时,他便会从书包里拿出十来个塑料袋,将它们缠在火焰旁边,几秒后,火势便会变大,照耀四方。
塑料袋遇热便会骤然缩小,一旦被点燃,便会滴滴地往下流油星子,如果这油星子滴在皮肤上,会瞬间灼烧皮肤,待其冷却后,会在皮肤上留下一块残渍,若用手强行撕下它,便会连皮也带下来。
此时如果给杨文一个特写镜头,你会发现他的手上,已经有十几个残渍形成的黑点子了。
然尔,他却一丁点也不在意。
“杨文!”
远处传来了杨树的声音。
杨文跟村里孩子们的关系再次恢复到以前友好状态,自然而然,他跟杨树的关系也恢复到从前状态了。
“你摸了多少了?”
杨文盯着杨树问道。
“二十只。你呢?”
“二十三只。”
两人正交谈之际,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收爬叉了,三个一毛!”
又一道嘶哑的声音传来。
“收爬叉了,三个一毛,五个两毛!”
“五个两毛,咱们卖给他吧。”杨树望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有些期待地说道。
“不!”
“啊?为什么?”杨树想不明白。
“杨树,我都打听好了,这爬叉送到县城,一个就一毛。”
“真的?”杨树有些心动了,“那要是这样的话,我这些爬叉就能够卖两块了。”
说到这,杨树眼睛珠子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兴奋地问道:
“杨文,你不会想收爬叉吧。”
“可是,你有本钱吗?”
杨文的确想收爬叉,那样的话,就能够多挣很多很多钱,就能够给妹妹买好吃的给奶奶买好吃的,还能够攒下来一些……
“就算没有本钱,也能收!”杨文语气极为坚定,仿佛已经胸有成竹般。
“怎么收?”杨树好奇地问道。
“我试过了,把爬叉泡在盐水里,四五天没问题。我们动员下大家,把摸到的爬叉凑到一起,然后我四五天去县城卖一次……”
“这主意不错!”
此时张北张虎两人也过来了。杨树把这主意跟他们一说,两人顿时拍手叫好。
很快,又有几人加入了进来。
三天后,杨文便背着一大袋子爬叉进城了,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杨文胜利归来。
早就等在村口的“股东们”,瞬间冲了过去,把杨文团团围住。
当他们知道杨文竟然带回来两百九十八块六时,所有人都兴奋地尖叫出声。
根据小本子上的记录,杨文随即就开始分钱了。
“你二十三块四!”
“你十九块八!”
“……”
正所谓好事传千里,头炮打响之后,更多的孩子们加入了进来。
四日后,杨文带着更多的爬叉,准备再次进城。
此时,奶奶步履蹒跚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又进城?”奶奶盯着孙子的背影问道。
“嗯”!杨文重重地点了点头,“奶奶,上次进城我就想给您买烤鸭,那味道能把人香死。不过,当时没舍得。这一次进城,我一定给您带回一只来。”
“奶奶不吃。你--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要把钱放好……”
“还有,别忘记了早点回来。”
“记住没?”
“记住啦!”杨文笑了笑,“奶奶,你今天怎么了,这话怎么这么多啊。”
“多嘛?不多,你都记住没?”
“记--住---啦!”杨文拉长了声调回道,随即,便背着爬叉跑出了家门。
只不过,他似乎再次听到了奶奶那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