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了三十二个年,我渐渐品出了个中滋味——年,是个轮回。
小时候盼着过年,图得是热闹,好吃,好喝,好玩。
那会儿没有冰箱,没有暖气,天寒地冻就是北方的冬天。山墙上楔几个钉子就是冷冻柜,鱼啊,肉啊栓根绳挂上去,小猫馋得天天在底下转磨,抬着头喵喵叫。
腊月二十八,妈妈一边从从沙堆里刨一个个红皮水萝卜,一边可惜着念叨,“哎呀呀!埋浅了,这个都冻了。”
北方的冬天地面冻得干裂,想必萝卜们在坑里也不暖和。可是它们好像也不太在意,就算冻了做成滑溜溜的丸子照样好吃。冬吃萝卜夏吃姜,这是老天的安排。
妈妈会把萝卜和肉放葱姜剁成馅,再放盐调好,最后在馅里放一些淀粉,用手和匀。
淀粉是秋后自家做的,一块一块的,并没有研细。妈妈总是擦净一个白酒瓶,用酒瓶把淀粉块擀碎,格楞格楞的声音像穿着棉鞋踩在厚厚的雪上。
我帮着团丸子,攥好一个就放在淀粉里把它滚成白雪球,然后放在盖垫儿上,摆出一派阵仗。
时间久了,我的手会被馅儿冰得拔凉,所以丸子出锅时的热气腾腾让我觉得特别暖。
妈妈把丸子捞出来要放在一盆冷水里激一激。这一激丸子就更鲜活了,萝卜的红皮白心、姜末的黄点、小葱的清白都透过表面裹着的那层晶莹显现出来。
我从盆里捞起一个就放嘴里,丸子外面凉了,里面还是烫着,我倒腾着舌头哈着气,“好吃!好吃!”
这是只属于小时候的年,长大了就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了,就像油炸地瓜条。
现在冬天能吃到各个季节的东西,瓜果梨桃、四季蔬菜,可小时候不是。冬天能见到几块鲜地瓜要看机缘。
我们那里种地瓜,秋收时没孩子会把地瓜当宝贝,可寒冬腊月就不一样了。
地瓜看着粗拉,可一到贮存就娇气了,怕冷,怕热,怕潮,在地窖里存两麻袋,最后烂得只剩半小袋。地窖也不是家家有啊,所以地瓜就成了物以稀为贵。
临到年底,哪个大娘婶子提几块鲜地瓜去串门,定会让孩子嘴甜的叫个不停,那是他们的最爱啊!
孩子爱地瓜,因为油炸的地瓜条特别甜,刚出锅外酥里嫩,又浸着油香,在没啥零嘴的冬天简直就是真善美。
2
过年的气氛就这样一点点被味道营造出来。
春种秋收夏除草,忙活了一年,冬天农闲了,丰收了,大人们有心情围着火炉给孩子能做点好吃的,平时不常吃的。
现在看来,过年是大人努力为孩子们营造一种吃喝玩乐的气氛,大人们也享受其中,就像年初三回姥姥家。
我们是小客人跟着大人挨家串门,口袋里塞满了瓜子糖果,还有压岁钱,嘴里鼓鼓囊囊的塞着,还不忘咧嘴笑,像大人们丰收后的喜悦,还多了一丝窃喜,因为我们什么也没做,仅凭着小孩的身架子。
我们捂着耳朵看哥哥弟弟们放炮仗,他们变着花样玩,把炮仗插雪堆里,放瓶子里,塞石头缝里……
到吃饭时,他们喝酒的老爷儿们一桌,我们老幼妇孺分两桌,姥姥妗子们会让我们孩子群先吃,桌上的鸡鸭鱼肉我们都不看在眼里,最让我们感兴趣的是瓶里的‘甜酒’(饮料)。
姥姥家的甜酒史是这样的——
我们很小时喝醋掺温水兑白糖,吸溜吸溜,你争我抢;再大一点是玻璃瓶的桔子汁,现在很久没见过了;又过几年就是仿雪碧可乐了,可算是跟时代接了轨,简直就是部中国经济变迁记。
回忆总是给过去镀上玫瑰金,仿佛一切酸甜苦辣都是朦胧的美,好让人回首起来留恋,怅然,无可奈何花落去,感慨自己成了时间的俘虏。
但赤裸裸的现实从不如此温情,它从蛛丝马迹里展现过去的全貌,那里有贫穷,有劳苦,有家里的鸡犬不宁。
那时候妈妈会因为忙年准备一大家子的吃食而疲累发火,每年贴春联都会跟爸爸吵一架,她看不上爸爸干活慢悠悠的样子。
如今这个轮回转到了我身上。在自己的小家里,我停不住的要忙年,打扫卫生,洗衣服,剁馅,做丸子,炸藕盒……
也因此忍不住累得想抱怨,看着溜爸不顺眼,我成了妈妈三十年前的样子,在打扫屋子抬扫帚的瞬间,在贴春联看他扶歪了的刹那……
我和妈妈是那么像,在这些方面,也在为孩子的那份心上。
如今我看着溜溜就像当初妈妈看着两三岁的我,再疲再累只要孩子一笑,都值了。
溜溜出门看见挂着的大红灯笼指着说:“过年啊!这里过年啊!”他刚学会说话的小嘴里透着喜悦和兴奋。
过年,像个轮回一代代的传承,像一层层糖纸包裹着爱和成长,只有岁月能掀开风尘将它融化在你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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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溜妈,宝贝溜溜的大奶牛,北师大教育学硕士,美国认证正面管教讲师,鼓励咨询师。相信最美的养育是静静陪着孩子,自己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