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前我来到坦桑尼亚的达市工作,开始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个夏天。春秋冬自此丧失在我的时光里,四季的变迁单调到只剩下热和更热两种。15年1月20日国内的节气属于大寒的那一日,这里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暴烈明亮。公司院子里的三角梅和凤凰木依然开得如火如荼,不知疲倦。
由于出行的种种不便,周内我的生活基本局限在公司院子里,只能在周末和节假日感受这个热带海滨城市的种种。我承认我在刚开始的几个月里一直是不适应的。我想念那个在中国北方,四季分明的家乡的一切。香气浓郁的腊梅、落雪的城墙、各种美食以及那种随心所欲散步在街道的感觉。但朋友对我说,有怎样的自己就有怎样的世界,我觉得很有道理,便逐渐开始学着欣赏周围的一切。这里有很多景色是我在家乡欣赏不到的,比如大海、草原、姿态万千的流云。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海边的日落。欣赏不成大雪纷飞,白雪皑皑,却也能遇见霞光万丈,落日熔金,也算是一种幸运。
这是我来坦桑尼亚后看到的第一个日落,地点是桑岛。那里有许多单身旅行者,他们孤单的身影印在印度洋的落日余晖中,有一种孤身走天涯的浪漫。
达市有一个地方叫Slipway,有不少酒吧、餐厅和当地手工艺品店,平时繁华热闹。在码头还能完整的观赏到日落。因此也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每到周末,我便拿起相机,带着压抑了一周的渴望去海边痛痛快快的拍摄一番。每次都满怀期待而去,但并不是每次都会有令人惊艳的日落。阴天或者光线不佳是常有的事。当然即使日落绝美,也不是每次都能如愿以偿。达市的交通众所周知是很差的,在去看日落时很多次被堵在路上。望着前面纹丝不动的嘈杂车流和每秒都在暗淡下去的夕阳光线,心里的失落沮丧难以言表。也因此,我逐渐开始学会忍受失望。
捕渔归来的渔夫,在夕照中归家而去的情景像一幅画。看着这样的画面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一只帆船飞快的行驶在金光闪闪的海面,飞快的经过正在下沉的夕阳,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内,世界静美的足以忘记肉身的存在。我好像逐渐成为一个波澜不惊的人了,对喧哗的人事越来越淡漠。比起国内那个焦灼迷惘的自己,我更喜欢现在的我。在非洲,我开始学会珍视自己的孤独。因为在孤独中,我得以成为更辽阔的自己。
有一次偶然看见一个白人男子抱着一个黑人小孩在看日落。想必这温馨的一幕背后,有一个更加温馨故事。
周内,晚饭后来到公司只有两层楼高的楼顶,夕阳很快就被远处更高的楼层所挡。我想象着此刻的海面该是如何一番美丽的景象,内心怅然若失,甚至有些痛楚。简单的,无法回避的痛楚。我知道不可能工作的同时还能看到想看的风景。这就是生而为人的无奈。曾经年少轻狂时热爱的是自由,是远方,觉得为了它们可以付出一切。如今虽已身在远方,但还未拥有说走就走的自由。我想在规则和束缚之内,美丽更加惊心动魄,更加令人眷恋。
坦桑尼亚当地年轻人也热爱日落。每到傍晚便结伴来海边玩耍嬉戏,好不热闹。美好的东西,总能打动所有人的心灵。
某一个周末的黄昏时分,偶然在海边遇见一棵孤独的树。它生长在坚硬的礁石之上,日夜经受海风的吹打,枝叶竟依然绿意盎然。我坐在它下面,望着暮色里的大海,忽然就懂得了坚强的含义。
在Slipway,夕阳已经完全沉落,餐厅的灯不知何时也亮起了,天际线仅残留着最后一抹余晖。湛蓝的海面在悄然到来的夜色中显得更加浓郁、深邃、迷人。生活日复一日,每一天都匆匆流逝。能多拥有一些这样安静、珍贵的片刻已足以。
一个白人女子坐在海边的餐厅看书。在非洲,也有这样岁月静好的画面。
我想我以后还会拍摄更多的日落,用来记住滔滔流逝的时光,记住自己在非洲这段寂寞的、不自由的而同时又丰盛精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