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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三十一期：春暖花就开 春暖花开时想到的人

小茶姓查，她说査海生你知道么？这个查是多音字。没办法，从小学起，大家都喜欢喊她小茶，她就把自己叫查小茶。

小茶长得不大好看，想起她的时候，眼前就是她的小眼睛，大嘴巴，她一笑就露出四环素牙。不过，她的眼睫毛细密又长，笑的时候，眼睫毛颤动着，眼睛欲拢欲合，在他面前，她还抬手遮着嘴，不难看。

那年早春，她和他一起作为新人去外科报道的。他等个工作岗位等了半年，应聘过十几家医院，都是笔试过了，面试没过，慢慢懂了面试的玄机。最后在亲戚的帮助下，进了这家医院的外科，主任是学长，拍着他肩膀说，接班人来了，好好干。

大早会上，乌泱泱的一屋子人，他被主任介绍了了一下，新来的大学生，我们科的自己人，重点培养。他转着圈鞠躬，见谁都是老师好。她被护士长推出来，一身崭新的粉色的护士服，衬着脸色粉粉的，说姓查，一笑，他看见了她的四环素门牙。

晚上他去看病历，她去办公室收病历，他说老师，等会我送去。她一笑，立刻拿手挡住，黄医生，我是小茶，不是老师。不是姓查么？对呀，查小茶。查海生的查，茶花的茶，是茶岭的，小查小茶都对。

医院里新人培训开会学习，他经常忙忘了，小茶站在办公室外等着他才想起来，看他忙了先去帮他留位置，他们就熟悉了。他也叫她小茶，她仍叫他黄医生，眼睛里有蒙蒙的光。

小茶似乎没什么地方去，不上夜班也到科室里来玩，和小姐妹聊天或者帮忙。一次他送病历过去的时候，听见她和别人聊天说她喜欢念诗，抄了许多自己喜欢的诗。她低声说，有时候她也写几句，就是写不好，只好念别人的诗。

你喜欢诗吗？她接过他的病历的时候问她，看他一眼，抿着嘴，眼睫毛微微颤动。

他连语文课都不大喜欢，他笑笑。喜欢吗？喜欢我借本诗集你看，中国的外国的都有。他慌忙摇头说没时间，要备考。

她又念起来：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他笑着走了。

后来翻到诗歌，读一点，似懂非懂近乎无聊，觉得她真是个小姑娘，喜欢这些东西。

倒春寒的时候，他连着夜班，感冒了。晚上夹着书去科室，让她们给挂水。她说我来，不过，你别看。

她戴上口罩，只露着小眼睛。用止血带扎着他的手腕，扇扇睫毛，疼吗？又松了一下再扎。握拳。她伸手在他手背上拍拍。他笑，这么明显还用拍，闭着眼都能扎进去，快一点。

你别看。

小孩子真是逗。他闭上眼，把眼睛留着一点缝隙看她进针，微微颤抖，刺破他皮肤的时候还迟疑了一下，血溢了一点出来，才让针头扎了进去。

哎，你这操作，你老师看见了会批评你的。

固定的时候，她显得很高兴，用力抿着嘴，眼睛在笑，然后拍手，好了。

大约半年之后，一个夜班，小茶进了办公室坐他旁边问，黄医生，你有拿到奖金吗？

没有，是不是新来的没有。你有吗？

没有才问的。我打听了，说医院规定是新来的拿一半，你没拿过吗？我问过护士长，她说我们科没有。别的科都有的，你问问主任到底有没有，主任不是你校友么，那天跟护士长夸你呢。

他沉默了，不好意思问。关系钱，不好问，关系人情，也不好问。

过了几天，主任拍着他的肩膀说，未来这里是你的，好好努力。然后说，我们科奖金分配方式和别的科不一样，也是公平的。过几个月，你和大家一样，全额的。

他十分感动，连连点头。

他也听说了小茶和他不一样，小茶在医院已经轮转了，不算新员工。但是，外科却把她的待遇当作新人。小茶说，黄医生，就是新人，也应该有一半的奖金，你干什么不要，你看你脚上那双鞋都穿半年了。

他有点囧，前半年在家，他试着做点小买卖想补贴家里，被坑了两次，水果是坏的，还被别人用障眼法用假钱换了真钞，亏了本钱。现在租房，买资料，贴家里，剩的不多，冬天又要到了。

算了，大半年都过去了，快满一年了，他不能去质疑主任，他挺感激主任给了他这个岗位。

算了吧。

不，该我的我就要争取。你知道么，要是什么都算了，那我现在还是茶岭山上摘茶的查小女。

他没听明白。

你去不去？他摇摇头，小茶看他一眼，眼里没了蒙蒙的光，一跺脚走了。

小茶去行政楼上跑了几次，每次回来面红耳赤，迎接她的还有白眼。冬天到了，他居然领到了补发的奖金，相当于小半年的工资，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那个冬天好富有。

他感激地想跟小茶说谢谢，想表示一下，可是，小茶已经被调出了外科。有时候在医院里遇见了，他看着她眯着眼捂着嘴和别人说笑，他朝她点点头。

春天，他开始拿全额的奖金，在书店里看见了小茶喜欢的诗人诗集，他买了一本准备送给她，发现她已经去别的医院应聘去了。

诗集一直在他书架上，夹在一堆十六开的专业书中间，格格不入。偶尔他随便翻翻，想起那年春天念诗的声音还有她眼里蒙蒙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