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目所及,心有所思,似有所得,但不经意便消磨殆尽。年近不惑终于明白,终究还是要下笨功夫,故以每日输出的方式,记录和强化输入,暂名“行知录”。这是第2篇。
最近,小朋友迷上了听“三国”。正好听到一则故事:20岁的曹操初任洛阳守卫官员后,便立起“五色棒”,不避豪强,一出手便与众不同。
先看看《三国志·魏书》中的记载,裴注引时人所著《曹瞒传》记述,是这样的:
年二十,举孝廉为郎,除洛阳北部尉,迁顿丘令,
曹瞒传曰:太祖初入尉廨,缮治四门。造五色棒,县门左右各十馀枚,有犯禁,不避豪强,皆棒杀之。后数月,灵帝爱幸小黄门蹇硕叔父夜行,即杀之。京师敛迹,莫敢犯者。近习宠臣咸疾之,然不能伤,於是共称荐之,故迁为顿丘令。
徵拜议郎。
20岁就当上京城洛阳的公安局北区分局的局长,还敢向皇帝宠爱的宦官家属开刀,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演义里,常常把这段故事作为曹操年轻时“杀伐立威”的桥段,显示出曹操年纪轻轻就与众不同。但事实真是这样么?
细想一层,曹操的父亲是宦官曹腾的养子,自己20岁能够“举孝廉”,自然也得力于此。也就是说,曹操家族事实上与宦官集团有着很深的利益勾连,那为何还向自家人动手呢?
前两天正好看到谌旭彬在公众号“史料搬运工”中关于三国的文章。谌是腾讯“短史记”的主理人之一,所写文章以史料考订为基础,观点扎实可靠。
谌从曹操的爷爷曹腾入手,梳理了东汉中后期皇权、宦官、外戚和士家大族之间的关系,有拨云见日之感。《后汉书·宦官列传》里是这样记载的:
曹腾字季兴,沛国谯人也。安帝时,除黄门从官。顺帝在东宫,邓太后以腾年少谨厚,使侍皇太子书,特见亲爱。及帝即位,腾为小黄门,迁中常侍。桓帝得立,腾与长乐太仆州辅等七人,以定策功,皆封亭侯,腾为费亭侯,迁大长秋,加位特进。
腾用事省闼三十馀年,奉事四帝,未尝有过。其所进达,皆海内名人,陈留虞放、边韶、南阳延固、张温、弘农张奂、颍川堂谿典等。时蜀郡太守因计吏赂遗于腾,益州刺史种暠于斜谷关搜得其书,上奏太守,并以劾腾,请下廷尉案罪。帝曰“书自外来,非腾之过”遂寝暠奏。腾不为纤介,常称暠为能吏,时人嗟美之。
腾卒,养子嵩嗣。种暠后为司徒,告宾客曰“今身为公,乃曹常侍力焉” 。
嵩灵帝时货赂中官及输西园钱一亿万,故位至太尉。及子操起兵,不肯相随,乃与少子疾避乱琅邪,为徐州刺史陶谦所杀。
重点在加粗的地方,至少可说明:
一是宦官受到皇帝高度信赖,可以举荐人才;
二是宦官通过举荐人才等途径,可以积累巨额财富。
要知道,在汉代制度设计中,举荐人才是由士家大族垄断的。但随着士家大族的壮大,皇权对他们越来越不满,所以利用身边的宦官跟士家大族分权。
因此,汉代中后期,皇权—宦官—外戚—士族之间,就产生了复杂而剧烈的争斗。尤其是宦官与士族之间,彼此之间的仇恨愈演愈烈,最后到了不择手段、斩草除根的地步。
在这种背景下,曹操“不避豪强、棒杀宦官叔父”的背后,可能就不是“杀伐立威”这么简单了。作为刚刚出道的年轻人,他很可能有意识地选择站队。
尽管自己的家族与宦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自己并不是宦官集团的一员。
他年纪轻轻似乎已经看到,宦官依附于皇权,而在皇权日益式微的情势下,宦官集团的命运朝不保夕。所以,不撇开与宦官集团的关系,非旦未来没有发展空间,甚至小命都保不住。
历史大势,比个人选择更重要。但是,如何才能看清身处其中的大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