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半掩着,一阵清香随着一股凉风从纱窗外钻进来,直钻进鼻子里,深吸一口,却舍不得呼出去。
那是茉莉花开了。白色的小花一朵一朵的,朴素淡雅,井然有序却不扎堆,恍不若梨花似的一簇簇的,只是各自孤僻的依在枝头,从骨子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此刻,眼睛还是不愿意睁开,尽力扭扭腰肢,脚面直直的往后绷,胳膊又往头上尽力伸展,仿佛可以再长几寸似的。突然,全身又像抽了筋骨一样,猛然瘫软在床上,脑海里一片空白,昨晚旖旎无限的梦随着叽叽喳喳,悦耳动听的燕子叫声又四分五裂,再也想不起来了。
这是每天的功课。四只小燕子羽毛未丰,嘴巴幼稚的努力张着,孩童似的声音既不像大人一样吵架,也不像孩子一样羞涩,只是欢快的叫着,期待着父母衔来的营养美味。
两只老燕子其实也不老。它们连着好几年在我家搭过窝,今年又来了。每到春夏之交的时候,父母就会念叨着它们的到来。老话说;燕子念旧,又增福又增寿,吉利喜庆,老人们喜欢它,于是编排出小孩欺负它会害眼的俗话来,倒是吓得我从小便不敢欺负燕子,麻雀窝倒是掏了不少。
两只燕子轮流回来喂食,小燕子的叫声便一声赶着一声。再也睡不着了,此刻,才睁开眼,从窗帘的缝隙里看一眼外面,天已大亮了。
起来洗漱完,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虽然年龄不老,身子却由于肥胖愈发慵懒了。自幼不爱运动,此刻虽明白运动对于身体的好处,却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力有未逮了。
院子里还有些花花草草,开花的不多,大多贫贱庸俗,上不了台面,但正基于此,才可能四五天不回家,七八天浇一次水,它们也照样长势喜人,不会枯萎死去。所以,名贵的花是不敢作务的,不是不喜欢,只是怕伤了它们的性命而已。
提着漏壶,把花浇了个遍,绿油油的叶子趁着早上温柔的阳光,再哼几首曲调悠扬的曲子,你能不觉得此刻时光的惬意吗?
但再过几个小时,你便不会这么想了。温柔的太阳突然变得泼辣起来。原本柔和的光线仿似变成了一根根尖刺,一碰到皮肤就觉得扎人。还没到中午,太阳下就不能干活了。辛辣的阳光把能量积聚在柏油马路上,连鸡蛋放在上面也一定会被烤焦。
但许多人的汗水还是侵洒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不惧怕这火爆的太阳,只渴望得到爱人家人深情的理解。
街上的树枝忽然变成了灰绿色,叶子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狗无力的趴在巷子里,连素日里收破烂的三轮车也懒得搭理,任由他们拣去身边的纸片。城边上的小河里河水清冽,男人们像饺子一样泡在河里,不愿意出来。女人们窝在家里,和娃们嚷嚷着,一人来一根拔凉的老冰棍。公交车呼呼的喘着气,仿佛载不动比平时少一半的人们;出租车更是被晒晕了,在凉荫下一动不动,周边视力范围之内,也没有一个坐出租车的客人…
然而,所有庄稼都肆意的生长着。灼热的阳光,恰好给了它们足够生长的精神。一夜之间,它们就可以拔高一尺,倘若没有这几近让人崩溃的温度,小麦怎么能艳如黄金?玉米怎么能够一丈开外?拳头大小的西瓜铆足了劲,一圈儿一圈儿疯长,转眼就篮球大小,再有半月余,就可以抱着半个西瓜,坐在门口的路灯旁,一边听人们侃天侃地,一边拿勺子蒯着吃了…
当然,夏天绝不仅仅如此。火辣辣的的季节自然会有冲动的表情。一会儿,天上还是白云翻滚,幻化无穷,让你琢磨不透下一个造型;一阵风起,刹那间就是乌云密布,再一个炸雷,就是暴雨侵盆。即使是身强力壮的后生,也是来不及往回跑的,却又不能往树下避雨,只好撒开脚丫,推着车子,又急躁又坦然地往家赶。头顶上顶着衣服,雨水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流,摸一把脸,眼前一片雨雾。燥热的身体忽然就凉爽起来,再回头看看庄稼,它们正肆无忌惮的大口大口吮吸着雨水,仿佛贪婪的婴儿。好一场透雨啊,每个小巷里喷涌出一股一股浑浊的雨水,再汇聚成小溪流,到了大街上转眼譬如万马奔腾,直往河里冲去,恍似龙虎战士。
冲个澡,换个衣服,就坐在廊子下,砌几杯热茶,抿几口,再大口喝几杯,身上的寒气陡然全无。生活里,不只有狂风骤雨,也有清茶风雅;不只有百花争艳,也有沉默如斯的汉子。夏天的脚步,或该沉稳悠闲,也应该激情澎湃,但无论怎样,我就是喜欢你的样子,如此多娇多媚,如此多姿多彩,令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