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夏
听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照亮后来者的生命。
今夜，微风轻拂，皓月当空，零零落落的星星点缀着无边的天幕，莹莹的光亮显得分外明。
我抬头仰望夜空，奶奶，您是哪颗星？
（一）
奶奶小时候是个苦人儿。
奶奶几岁的时候，就没了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弟弟年幼，嗷嗷待哺。奶奶就和姐姐轮流抱着弟弟到邻居家里找奶吃。邻居的婶子大娘也是心疼可怜没娘的孩子，即使让自己的孩子少吃一口，只要看到瘦巴巴的小姑娘抱着小奶孩儿，就忍不住接过孩子摁在怀里。
奶奶的爹续弦再娶，有后娘的日子，跟没娘的日子没啥区别，唯一的区别是后娘脾气大，爹因为惧内也成了后爹。特别是后娘有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哪还顾得上这三个孩子？
奶奶的姐姐嫁了人，不到一年，就得了病，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年代，哪儿有闲钱治病？只能等死。不久，姐姐死了，连一儿半女也没有留下。
奶奶十几岁就嫁给了爷爷，爷爷比奶奶大好几岁。爷爷出了名的脾气不好，特别是干活儿的时候，总嫌奶奶慢，动不动就呵斥奶奶。奶奶总是一边流泪一边做这做那。再后来，就是拖儿带女逃荒要饭，山东，安徽，还有大东北……
（二）
爷爷六十七岁的时候就走了，奶奶当时也只是刚过六十岁，三叔还没有娶亲。紧巴巴的日子，不好过。不过，我的父亲母亲顾家，我的大姐十五岁就开始挣公分儿，生活还算过得去。三叔结婚盖房子，都是父亲母亲一手操持，不让奶奶作难。奶奶忙里偷闲，去地里挖野菜，或者弄点麸皮，用了一年的时间喂养了一头大猪，供三叔结婚办酒席用。
对奶奶来说，苦日子不可怕，吃糠咽菜，都不是问题，最受打击的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一个先她而去。
常听奶奶讲，她还有一个二闺女，几岁的时候，生了病，高烧不退，没钱治病，只能日夜把软塌塌的孩子搂在怀里。后来，好不容易筹到一块半钱，打了一针，可还是没能救活那个可怜的孩子。
后来，生活条件渐渐好起来，儿女们的日子也都能过得去，按说，奶奶苦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只是，奶奶没福气，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沉痛的打击，她经历了一次又一次。
1993年的时候，年纪轻轻的二叔中风，生活不能自理。奶奶搬到二叔家里，帮二婶儿打理生活起居。可是，二叔熬了不到四年，撒手而去。孤儿寡母不容易，奶奶从此就一直住在二婶儿家里，帮忙拉扯三个孩子。只是，祸不单行，二婶儿在2000年的春天，查出了食道癌，已经是晚期。几个月的时间，二婶儿也走了，丢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
没爹没娘的孩子，奶奶成了他们的依靠。奶奶陪着他们，给他们做饭洗衣。七十多岁的奶奶爱上了打零工，不是给这家摘辣椒，就是给那家剥玉米，冬天还给人家剥棉桃儿。奶奶说，哪怕一天能挣十几块钱，也能给她的小孙女买双棉鞋穿。
二叔家的孩子长大成人，结婚成家，奶奶才停止打零工，住到三叔家里，帮忙带孩子。
2009年，我的母亲因病去世，奶奶心疼儿媳妇，更心疼他的大儿子，经常叮嘱我们要多照顾父亲。
就在去年的六月初九，奶奶无疾而终，也算寿终正寝，享年九十二岁。只是，奶奶没有想到的是，我的父亲，她最心疼的大儿子，在她走了三个月之后，也因身患绝症离开了人世。
有时候我在想，幸好奶奶先走了，不然，眼睁睁地看着大儿子离去，她一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三）
我和奶奶，关系亲密，特别是后来这几年，奶奶隔一段日子就会念叨我。虽然我经常给奶奶买衣服买好吃的还买药，但我也无法回报奶奶对我小时候的照顾。
因为家里孩子多，我跟奶奶睡了很多年，直到上初中住校。过星期天，我还是跟奶奶睡一个屋里。
记得第一次来例假，弄得床单被子上到处都是，是奶奶帮我洗衣服，还拆被子洗床单，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是奶奶最忠实的听众，印象中奶奶只给我讲过一次牛郎织女的故事，讲得最多的就是那些陈年往事，到哪里去逃荒到哪里去要饭，遇到哪些人，发生了什么事，奶奶只要一提起这样的话题，就能一直说下去。
我知道，这些往事过去了几十年她还记忆犹新不肯忘记，是因为这些苦难在她心上狠狠地划下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伤口，一辈子都难以痊愈。
奶奶的一生，很平凡，奶奶这个人，也很普通。用奶奶自己的话说，她是个怂人，没本事，没脾气。但她能把自己浸泡在苦难中的生命延续到九十二，就是顽强，就是伟大，就是奇迹。
在她的身上，有着中国劳苦大众身上共有的韧性和毅力，不管命运如何坎坷，不论生活怎样崎岖，她都能坚强地活下去，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她流了多少泪！
（四）
如今，奶奶去世已经一周年了，昨天因为要参加比赛，我没能去奶奶的坟前祭拜。我想奶奶了，我知道，奶奶也肯定会想我的。
奶奶，爷爷一个人在地下孤独了三十多年，你们见面后，他不会再舍得训斥您了吧？您的儿子儿媳也陪着你们，你们相互照顾，好好过日子吧，不要牵挂我们。
此刻，夜已深，窗外的星星依然挂在苍茫的夜空。奶奶，您是哪一颗星？我知道，您一定在某个地方，悄悄地关注着您的儿孙，悄悄地护佑我们。
奶奶的星星，是那颗最大最亮的么？我知道，您正在用自己的光亮辉耀着我们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