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表堂堂的男人背着新娘子,进了大宅门,将新娘稳稳放在床沿上。所有人都走了。新娘掀开红盖头,双眼溜了一圈儿,说:“人呢?”灯光熄灭,舞台陷入黑暗。趟过70年前的月光,麻油西施用黄金的枷锁杀死儿女的传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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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剧以曹七巧的变态性格形成、发展为主线,同时交织着七巧和季泽的暧昧纠葛这条副线。上半场主要展现了曹七巧压抑的情欲和黄金欲;下半场则是一个疯子的报复,亲手毁灭了女儿的幸福。
舞台剧中更加注重展现周遭事物对曹七巧的挤压。下人的嘲笑,同辈的轻视,季泽的戏耍,都是曹七巧走向变态的催化剂。
第三场戏就是曹七巧的兄嫂来公馆探亲。曹七巧发过一阵牢骚后,将各色金银交与嫂嫂,留下一句“我应酬不起”,躲进内室哭了一阵。再度出来时,兄嫂已欢欢喜喜收拾好金银细软离去了。舞台上回荡着曹七巧细碎、压抑的哭声。
比之小说,剧本又增加了曹七巧和季泽调情的场景。
其中一幕是兰仙嫁过来之前,合家到普陀山上香,曹七巧因照顾丈夫留在家里。晚上却撞见季泽回来,偷偷藏了宣德炉,要带出家去。两人拉扯间,季泽倒在曹七巧身上。屋外丫鬟的声音将两人惊散。
季泽娶妻后,一次是早晨到老太太房里请安时,两人在起坐间里,曹七巧倾诉哀怨之情。再一次是曹七巧堵住季泽,说自己也想做个会弹会唱的外人,好跟季泽双宿双飞,这次她要季泽的真心话。季泽终于叫出了“七巧”,恰在此时,丫鬟来报“二少爷出事了”。
这几次和季泽的互动中,曹七巧都是义无反顾地表达自己的心声:躺在床上的丈夫不是人,只有季泽才是她心目中的男子汉;季泽背了她进姜家的门,她就是季泽的人。可是她受到的冷遇却一次比一次不堪。先是季泽对她动了心思,再是季泽言语挑逗,却一句“二嫂,我不是胡来的人”冷冷结束,最后一次季泽抱紧了曹七巧,在听到二哥出事的报告后,一巴掌扇过去,警告她“我二哥要是死了,我不会放过你”。
曹七巧对季泽的幻想终结在分家后,季泽上门劝她卖田买房被打出门。上半场也落幕于此。至此,话剧一步步地向观众展示了曹七巧如何落进黄金的枷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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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观众预期,话剧下半场没有恋母情结,没有婆婆欺压儿媳的画面,长白的情况只有长安一句“你又给哥哥取个小老婆”“哥哥在外做生意”。70分钟里演绎了一个机智而审慎的疯子如何用黄金的枷角劈杀女儿的幸福。
下半场从兰仙、长馨、童世舫喝茶等待长安赴约开始。舞台剧里的长安少了小说中的尖刻、小家子气,多了怯懦、无主见和善良。她也试图反抗过,可是屈服于母亲的威胁。她的爱情童话最终幻灭于母亲安排的订婚宴上。在曹七巧变态的世界里,决不能容忍另一个女人——哪怕是自己女儿——获得现世的幸福;更不能容忍被独自留在情欲、财欲折磨的世界里。
故事从季泽背着曹七巧跨入姜家大门讲起,也在季泽背着疯狂的曹七巧走向终结。一点一点演绎出一个弱势女性如何变态、疯魔,以及如何扼杀更弱小女性的幸福和人生的故事。曹七巧从小说里活脱脱地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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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和主子说话的吗?连你都嫌我记性差了?”
“不是我记性差,是这日子过得像什么……像没过的一样……”正说着,曹七巧唱起了歌。
这是第二场,曹七巧背对着观众,坐着训斥下人小双。观众还是看不清楚曹七巧的脸,只能专注地听。
“说,二奶奶守着活死人又过了三天。说,二奶奶守着活死人又过了三天……”曹七巧边说边站了起来,疾步向小双走去。小双吓得跑开,这时,观众终于看清了曹七巧。而这之前,曹七巧的状态、心态已经定下了基调。
这个女人的压抑、尖刻、癫狂、乖戾,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成一条河,自焦媛的声音、腔调、表情、肢体、行走、静止中流泻出,蔓延到观众席,每个人都被吸进她的情感漩涡中。每一次灯光熄灭,掌声就自黑暗中响起。时不时就有人说:“演得太好了”“怎么演得这么好”。
当演员跪坐在聚光灯下,只以几个动作就诠释出被情欲折磨而不得的压抑、神经质、似狂非疯。我想,这就是舞台剧,永远不会令凡人对人性和人生失去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