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都是天真

每只千纸鹤承载着一点祝愿,它发着柔和的光,如若在光芒万丈的白日里根本注意不到它的存在,只有深入到孤独迷茫的黑夜,才会显现它微弱的光源,它是那样的微不足道,甚至抵挡不了一寸的暗影。

那一粒光点,却带给你前所未有的勇气,它代表着光点的方向是陆地,不至把你摆渡到无助的深渊。

上高二时,由于男生寄宿的老居民楼漏水严重,我们被迫搬到“粉堡”去住。“粉堡”是女生宿舍楼的一部分,也是最洋气的一节,欧式的建筑,内外都是粉色的墙皮,还有塔尖,就像在宫崎骏动画里看到的欧式城堡,床铺也都是用结实的木头衔接的。

之所以说是被迫,是因为我们并不愿意离开老居民楼的“狗窝”。我的高中建在山上,食堂、校门都位于山脚,而男生宿舍就在食堂旁,宿管大爷不住宿舍楼,所以每晚只把楼底的大门锁上便完事儿了,然后大概过半小时后大爷就会离开宿舍区。

我们的夜生活就开始了,佘比抽出收音机,拉天线,拨频道,一脸的认真,搜索着敌军的电波,俨然一副二战情报员的形象。四个人围着收音机团坐在一起,撑着脑袋,半眯着眼,想象着女主播柔美的面孔,陶醉在深夜电台里女主播柔软的声音中,老猪通常会掏出几听雪花,桌子上堆放些5毛辣条做下酒菜,有时电台听得不过瘾的时候就打牌,斗地主,怪妞,干瞪眼都打,打腻了就接火车,在不知不觉中睡趴在桌子上。

一天之中只有夜晚是我们自己的,那宝贵的几小时里我们不属于作业,不属于课堂,不用属于高考,我们享受夜的安逸,稀释陈旧的答题模板,我们做着无用的事,却复活了有趣的灵魂。

后来,这番宁静被打破了。

晚上我们如平常一样,正收听着电台,突然有人敲门。

    佘比说:“我X,大爷换了吗?”

    我:“赶紧收好。”

我们把台灯熄灭,默不作声,敲门声仍在持续……打开门,几个人伫在门口。

矮子说:“哥,借过。”

    佘比长舒一口气。

    我说:“去包夜是吧?”

    矮子眯着眼睛笑着点头:“对对。”

    矮子随后递给我一支烟,我挥了挥手,说:“赶紧的吧。”

紧接着又来了几波人,都是为了相同的破事。抓了一个问事,原来是宿舍区的矮墙被人翻垮了,学校加高围墙,晚上去通宵上网的人断了去路,发现我们寝室旁有一根下水管恰好靠着围墙。

     佘比骂了声:“我X,那还让不让人睡了,下一波打死也别开门了。”

忽然,文帅的眼睛一闪,扫了一眼我们三人,于是齐声“哦哦~”,看向门窗的地方。

就这样我们做起了“灰色产业”,晚上在寝室门口挂上招牌,写道“若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有绳索防护,每人1块钱,不啰嗦不讲价,每天1点打烊。”

后来我们把价钱提高了,办起了促销:‘’新客户2块,老客户1块。”我们还推出了多个项目:“含接送的3块、老带新有积分,到达5个积分送一次免费。”佘比还批发了些火腿肠,以低于零售价的价钱卖出,收益颇丰。

我们可以吃奢侈的1元薯片,我们在食堂趾高气昂的点荤菜,可以点狮子头;我们可以去买水果,可以买红富士,我们买了一个小盒子把赚的钱全部存进去,穿了四个孔,扣上四把锁,配了四把钥匙。


这是我们第一次体验到赚钱的感觉,创业的喜悦,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幸福感和满足感,此后再也没有如此强烈,后来我们还很遗憾没能一起创业,在步入社会之后这种激情与理想再也没有那时的丰满纯粹。

由于男生寄宿的老居民楼漏水严重,我们被迫搬到“粉堡”去住。“粉堡”位于山顶部,吃完饭后还要爬一长段石梯。所以“搬家”不仅断了我们的财路,还间接地逼迫我们中午留宿教室。

断了我们的财路后,又回到了穷日子,打菜照例打4块钱的“三素”,国家的助学金也迟迟没有发下来。

有段时间里,掌勺的王大妈回家探亲,素菜里的油就变少了,冷飕飕的白菜堆在铁盘上,没有一点油光。

    老猪骂了句:“浑球。”

    佘比:“我想吃浑球,浑球有油。”

我们索性集资下了趟馆子,我们点了肉丸子、狮子头,肉吃完了我们就加饭,浇上肉汁下饭,直到把饭菜洗劫一空后我们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那年在放假前一个月,我们四个全部家当拼凑起来也不足30元,于是晚上就用凉水填肚,不做多余的动作,保持体力睡觉。

后来,晚自习的时候,我的同桌猪头妹悄悄地递给我一包油纸。

      我:“啥子哦?”

      猪头妹:“好东西。”

      我:“我不要好东西,我要吃的。”

      猪头妹:“某人给你的晚饭。”

  我急忙打开,是包子!我一直憋到下晚自习。

五个大包子,那时我们看着包子,嘴角颤抖,一人一手把包子塞进嘴里,涕泗横流。心想某人真好,某人要是男的我要称他做兄弟,要是女的我就娶了做老婆。后来一位香港的企业家资助了我们学校,我们换上了西装式的校服,早餐里终于有了新鲜的鸡蛋,荤菜里有了不掺面粉的肉块,我们的助学金也准时下发。

我寝是“粉堡”的塔尖那一阁,有个阳台,我平时喜欢到那去吹吹风,从林间吹来的风总带着些阴森的寒意,出去大致走走就能祛除睡意。

高三,班上划分了学习小组,同桌互相监督。

英语老师是一个更年期的老女人,但凡有一次考试不及格,作业没交都要被叫办公室,我经常被喊去谈心,因为我的叛逆怼上了她的暴躁,经常在办公室炸锅。

而她在听说称赞她是个负责的老师后,更是“不断进取”,作业量不断增大,大到爆炸,我被喊次数频率越来越高,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参加英语早读,不写英语作业,在办公室和她硬着干。

这才叫,霸气。

后来我掀起了“人民群众”的反抗情绪,势必打到这个土豪劣绅。

不过,革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依然被叫去谈心。

    班主任找我谈心,面色凝重;

    教导主任找我谈心,面色凝重;

    政教主任找我谈心,面色凝重;

于是我想起了鲁迅,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我卷好了铺盖,等着校长找我谈心。正琢磨着以后是去当网管,还是搬砖。

突然没人找我谈心了,英语老师也换掉了,谁也不提这事,所有的一切像是没有发生一般,憋了三天,愣是没睡好一个整觉。

我问了室友没一个消息灵通。

后来猪头妹悄悄和我说:“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你没事了?“

    我说:“想。”

    猪头妹转了转眼球长“嗯”了一声。

    我说:“10块钱。”

    猪头妹迅速按住,说:“好,班长模仿你的笔迹,帮你把作业全都补上了,而且还帮你把所有的笔记也补了。”

    我说:“这就没事了?”

    猪头妹:“想得美,班长说你从小父母离异缺乏关爱,老师应给予谅解,这次事件是她的责任没有调解好师生关系,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说:“我X,她不会是喜欢我吧。”

    猪头妹翻了个白眼,说:“滚,班长是当年的中考状元,我们田中清北的希望,哪个老师能怨她,要不是她,谁能圆你的场?”

班长从此在我心中的形象迅速膨胀,不但人巨美,心巨善,还巨伟大。一切的作业,高考都成了浮云。后来,在班长的要挟下,我参加早读,每日完成作业,英语考试及格。

有段时间,石梯的路灯下坐着一个女孩,当然不是女鬼喊冤,而是在灯下背书,学校虽然规定22点准时熄灯睡觉,但是熄灯易做,睡觉难行。一晚,出于好奇,我故意把一支铅笔扔下去,假借捡笔之名,看看这个孤独的身影。

“班长?”,我轻声喊道。

在柔和的光线下,映射出她曼妙的身姿,面庞的曲线温柔细腻,丸子头的刘海闪烁着亚麻色的光斑,整个身体外延嵌了一层光晕。她抱着一本英语阅读,嘴里念念有词。


我从未有过像那一刻的紧张,之后也没再有过。

突然,从沉醉中被唤起,

班长:“你在这干嘛?”

我笑呵呵地晃了晃铅笔。

    班长:“贺洺,你打算大学去哪?”

    我:“我能去哪,就留在本省吧。”

    “啪。”我的左脸被抽了一巴掌。

    班长:“我们一起去上海吧。”

    我:“你帮我缝衣服我就去。“

    班长:“什么衣服?“

    我转过身,指了指背部。

    我:”也不知道咋破的。”

    我脱下衬衫塞给她。

第二天,班长把叠好的衬衫递给我,两眼通红,缝合处绣着一只蓝色的千纸鹤,衬着白色的布格外醒目。

毕业聚餐那晚,我穿着那件衬衫,她喝了很多酒,倒在我怀里,嘴里碎碎念,酒水撒到脸上,模糊了泪水。

我们一起去了上海,但相隔60多公里。

大一的时候她来看过我,后来没有再来过。我始终没有去找过她,因为……我……想要的是狮子头、红富士。

后来我去给她分”红富士”,她提出了分手。

再后来,她觉得考得不好又复读了……

在创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继续没有晚饭吃的日子,我想起了一个女生。


她在柔和的光线下,映射出她曼妙的身姿,面庞的曲线温柔细腻,丸子头的刘海闪烁着亚麻色的光斑,整个身体外延嵌了一层光晕。她抱着一本英语阅读,嘴里念念有词……我心想某人真好,某人要是男的我要称他做兄弟,要是女的我就娶了做老婆……

我学会了抽烟,但通常只吸一两口,思绪如烟雾随风飘走,飘到远方,飘到花丛,飘过整个仓促的青春,不再回来。

后来,某人结婚了,我折了1314只蓝色千纸鹤。

“贺洺,你打算大学去哪?“

我心想,我哪也不去,我就住在“粉堡”,后山上种一块菜地,不吃狮子头,也不要红富士,只要那五个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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