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的故乡---大南坡

树一天天成长,人一天天长大。忽然有一天,人走得远了,回过头来,树还在原地,儿时在树上捉迷藏的身影,却被风一股脑的都吹走了!



(大南坡村里的老宅,风雨在他的身上镌刻着岁月的痕迹)


我对故乡最熟悉,因为我留在村里的脚印比谁的都多。当大人们吃过午饭,躺在荆条编织的耙子上歇晌时,我已经在东头小胡同里拾到了一个鸡蛋,温温的,上面有时还粘有点血迹和鸡粪。我不在意,冰凉的诱惑远比这点大,卖冰糕的胡蓝也不嫌弃,而且,他应该高兴---我想,越是如此越能说明鸡蛋的个头很大,小鸡蛋换一个冰糕,大鸡蛋换的也是一个冰糕,他应该还是蛮沾光滴!


盛夏的中午,蝉快被火炉般地热烤熟了,它的叫声歇斯里底,难听极了。我知道,它想飞起来,骑着山谷的风凉快凉快,可是它对自己翱翔的本领没有信心。


大南坡村里的大坑




我光着屁股泡在大坑里。虽然是坑,但水很深,有五六米,坑边无着无落,却从来没有淹过人,老人们说是对面的赵家祠堂庇护的,所以他们在磕头时更加的虔诚、更加的毕恭毕敬!


我们在坑里游泳时,动物们也想来凑凑热闹,人在水里扑腾,两三只狗踩着坑沿上的破拖鞋,兴奋的跑来跑去。东头老田抓住大黄的两条狗腿,嗖的一下就扔进坑里,溅起的水花灌了铁蛋一嘴。小闹正从大队部的台阶上往下跳,他和狗同时落水,狗潜出水露出头来,手忙脚乱的扒拉着向出口处游,小三却再等也不见出来,正当大家着急时,他却从另外一处很远的地方浮出水面,手里还提着一只不知谁啥时候掉下去的铁桶!


父亲是个种田的行家,农闲时,别人在村口大槐树下聊着天,下着棋,父亲却领着我们兄妹五人挖出猪圈的粪。两头猪原本也攒不了多少粪,可是他手勤,猪喜欢在干净的土上打滚,他就垫了厚厚一层,再洒些清爽的玉米秸秆,时间长了就沤成了一圈好粪!


一架木制平板车,两头用铁桶割下的皮做的挡头,通常是大姐架着辕,二姐和哥哥在前面用绳子拉着,下坡或者平路时小妹坐在前梁边上,我在后面跟着。


秋风儿时的全家福



山里的梯田坡很陡,上坡时,大家都累得一头的汗水,大姐紧紧拽着两只前把,肩膀上还套着绳子,她低下头 ,脊背微俯 ,腿成弓形,用力蹬着地面,竭尽全力的向前迈步!哥哥和二姐在前面,一人拉着一根绳子,绷得紧紧的,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来,衣服都湿透了,我和妹妹在车子两旁用力转动着轮子,一二一二的喊着号子。


东头的炊烟飘到西头,西头的炊烟又飘到东头,夕阳坠着坠着,停留在老王头的那堵破土墙缝里,有的泥皮脱落了,还被一根麦秸拉扯着,晃来晃去,一缕炊烟看见了,见缝插针般的嗖的一下钻了过去!


我的嘴馋,鼻子也尖,一边漫不经心的写着作业,一边把目光用思想之箭发射出去。浓烈的麦香味是有的人家用麦秸燎火摊的薄饼,那种鏊高高的,下面有三条腿,面饼要擀得薄薄的,麦秸火大,两把火燎过就得勤翻,三把火就下鏊了,卷上刚刚炒好的嫩南瓜丝,别提有多好吃了!


站在南山俯视大南坡浮想翩翩)




炊烟袅袅,浮荡在村子的上空,站在南山向下望去,感觉它们像是村庄的发丝,一缕一缕,从每一个小院子飘出来,神灵活现的又汇聚在一起,小时候我不懂,大了以后才明白,那是村庄的魂,有了魂才有生命,有了生命村子才是活的!那也是人的根,村庄的根,有了它,人走得再远,也会被这一缕炊烟牵着,不会迷失了家的方向!


出了村向西,走过昔日的东场,路过当年的西场,老地方没有了老模样,只有儿时常在树下耑(念duan,用土块投掷)红柿子的老树还在!我知道它不烦我,即使儿时的我骑在它身上做尽了调皮事儿,还是笑咪咪的看着我,刷啦啦作响的叶子就是证明!


或许那条土路早已厌倦了,因为我在它的身上踩了几十年,却踩不出新花样,但是它也从未拒绝我走路。细细想来,不是我们在蹂躏它,而是大地在误导人,辛辛苦苦在路上跋涉了这么多年,究竟会有几个人能找到最终的归宿呢?


村子里所有的树都有可能成为我们捉迷藏的地方,树身低,枝干如棚的核桃树是最佳的选择。可是,那一年的午后,我和几个老铁竟然去挑战离地数丈高的楝子树,你追我赶的打闹时,在得意忘形之中摔了下去,那可是比五间大瓦房还要高的树啊,幸亏下面有一堆锯末,我在天晕地转、五脏六腑全都错位的昏迷中醒来,那个疼啊,连哭都吓得不会了。


慈祥的母亲




(开心的父亲)



母亲连续在黄昏时分,拿一个炒菜的铲子,把门打开,边用铲子敲打门,边反复地叫着“红,回来吧,红,回来吧!' 外公抱着我在屋里答应着'回来了,回来了!'


秋收后,一个队里的玉米秸秆被拉了回来,在东场搭起很大的一堆。砖砌的打麦机孤零零的伫立在夕阳中,生锈的叶片在风中无力的转着,我们对这些机械早已经失去了兴趣。看场的人躲在椿树下抽着旱烟,那缕缕升起的烟雾也透着无尽的疲惫,我们趁他不注意,一头扎进秸秆堆,好像一群疯狂的老鼠,拼命的挖着洞,最后面进来的那个人还要拽上几把秸秆把洞口堵住。此时的我们,更像是一群工蚁,不仅向前掘进、打着地道,扩展着洞穴,还整出一个宽敞的能够容纳几个人躺下的客厅,出口也掏了好几个,用来观察外面的情况,其实,外面看场的大人早走了。


一场忙活后,小伙伴儿们都累了,躺在秸秆洞穴里沉沉入睡,太阳下班时喊我们没有听见,月亮上班后喊我们还没有听见,家里乱成了一锅粥,满村的喊,满山的寻,村里的狗、地里的虫、天上的星星都听见了,我们却还没有听见!


村子的上空,缕缕的炊烟凝聚成一股股绳,翻滚着,飘向遥远的时空!

作者 月夜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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