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爱情
从前有一个国王,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花不完的钱。但是他并不骄傲。他英俊,睿智,待人谦和有礼。女人们把他当成梦中情人,男人们则以他为榜样。
除了王子,国王还有不少私生子女,他的养女安公主和宫廷御医弗雷德就是其中的两个。当他还是个王子的时候,他就结识了弗雷德的母亲。她是个女仆,他没有办法给她名分,所以她怀孕的时候不得不嫁给一个追求她已久的大夫以保全名誉。很多时候他觉得对不起她,但是这个女人太任劳任怨、太逆来顺受了,她美丽却无法长时间留住他的心。安公主的母亲则是和弗雷德的母亲完全相反的类型。她也很美丽,甚至可以说妖艳。国王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然后他发现她是个放荡、奢靡的女人。为了迎娶王后,他抛弃了她,虽然他把他们的女儿留在身边。
他的王后是邻国的公主,我们前面已经说了,她美丽而贤惠。国王尊重她,和她相敬如宾。他虽然不爱她,却对她有一种依赖。他知道,她值得他去爱,然而他的目光还是常常在别的女人身上留连。他也觉得自己辜负了王后,但他和她的感情太平淡了,平淡到他怀疑王后可能从来没有爱过他。可是他对王后终归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她死的时候他非常伤心,连他最信任的朋友奥拉女公爵(他觉得他们更像是朋友,而非情人。)也无法安慰他。他认为再也没有女人能像王后那样让他珍惜又让他伤心了。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他是在弗雷德家见到她的。这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巡逻的士兵发现她晕倒在宫墙角,就把她送到了弗雷德那里。她不肯告诉弗雷德她是谁,来自哪里,只说她非常仰慕国王,不远千里来到王宫,只为见他一面。弗雷德在给国王进行例行的问诊时提到了她,国王来了兴趣,就见了她一面。她身上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光芒,国王被这光芒以及她的言谈举止所吸引,对她一见钟情。那种眩晕的感觉是他毕生都在寻找的,现在他找到了。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动人,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会说,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可以轻易俘虏男人的心。国王就被她给俘虏了,他不再看其他女人一眼,只一心一意对她好。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她离开了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她的离去就像她的到来一样毫无征兆;她的去处也像她的她的来处一样毫无痕迹可寻。他们只在一起度过了短短四十天,四十天后,她消失了。国王找遍了整个京畿,所有人都告诉他,寻不见她的踪影。他崩溃了。他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她不是说过永远爱他吗?为什么要丢下他?他毫无保留的把心交给了她,她却一声不响地把它带走了!
哭过之后,他仔细回想和她在一起的点滴。他觉得,一定是老天爷见他花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在女人身上,所以派她来惩罚他。她做到了。她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他再也不可能爱上其他人了。他知道。
她离开后,他的生活还是照常继续,只不过少了女人的陪伴。
他再听到她的消息已经是五年后。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来告诉他,那个女人现在是著名的艺术家,许多国王和女王把她奉为座上宾。她有了一个女儿,不过身边没有男人。国王见到了那个女孩的画像。她长得像母亲,但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和那头栗色的卷发是他的。这是他的女儿。知道她们母女没有他也过得很好,他很欣慰。他没有去打扰她们。没这个必要。
他常常会做梦,梦见他、她、还有他们的女儿一起在草地上放风筝。那个女人一如当初的美丽,小女孩也出落得楚楚动人。
后来,他又见到了她们。这一次,她由侍女引导,穿过宫门,缓缓走到他面前。她面色苍白,步态不稳,一只手扶着他们女儿的肩膀,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她张开嘴,还未说出一个字,就倒在了他的身上。
弗雷德诊断后告诉他,她得了绝症,已经不久于人世了。
原来,她是来做最后的告别的。他坐在她床边,哭的比上一次更伤心。
她醒了以后,柔声安慰着他。
“你回来干什么呢?”他问。
她轻声说:“我的女儿需要父亲。”随即有笑了起来,“你相信吗?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不信。”他说。
“忘了我吧,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说完她就咽了气。
读完这部剧本后,他提笔,把标题改成了《极光》。
“为什么呢?”她看着那个新标题,问。
他坐在床沿,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她的嘴唇已经有她的脸那么白了。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快些:“因为对国王来说,那个女人就像极光一样难以捉摸。”
她很艰难地伸出一只手,他立马握住了它。这手比冰块还要冰,他赶紧把它护在手心里,好让它暖和一些。
“莉莉去哪了?”过了一会,她问。
“爱德华和安吉丽娜带她去看赛马会了。我希望这样能让她开心一点。”他说着从她手里拿过手稿,把她的手放回被窝,“这个剧本,要发表吗?”
“不。这是为你写的,你是唯一的读者。”
他又翻开剧本粗略浏览了一遍,最后指着那个女人对国王说的话问:“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转头看着他,乌黑的瞳仁里映出他的模样,“我不知道。当初我选择你,是因为我觉得当你的情人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并没有考虑过爱情的因素。”她顿了顿,续道:“可是当我发现我怀孕时,我对你的感觉就变了。我开始害怕了。我怕你会厌倦我,怕你会不喜欢我的孩子。我也怕你的家人不肯接受我的孩子。我知道,你的家人都不喜欢我,我会损害你的名誉。你对我已经够好的了,我不想再让你为我失去什么。刚好那时你的小舅子愿意给我两百万英镑——条件是我离开你。我想着,这笔钱够我和我的孩子快快乐乐过一辈子了,所以我就答应了他,拿着钱只身去了美国……我反复告诉自己我不爱你,却适得其反……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其实我……生下莉莉,是为了……留住……你的影子……”
她还想继续说,可没有力气了。他喂她喝了一口水,然后望着她,眼睛逐渐湿润了。
她甜甜的一笑:“行了,埃德加,你可不能哭鼻子,不然孩子们回来该笑话你了。”
“这不公平,”埃德加说,“我比你大二十一岁,都能做你的父亲了,可是先死的人却是你。”
“没什么不公平的。莉莉跟我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现在轮到你跟她一起生活了。或许再过十一年,你可以亲手把她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上。”她憧憬着未来。
他不再说话,又低头去看手稿。明明是她在病床上写的,字迹却很工整,也没有多少涂改。
“你离开的时候我没哭,我从来没有为了女人哭得像个孩子。”他低声说。
她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这笑容使她脸上多了许多生气。“弗雷德里克告诉我,你听说我离开以后,恨不得杀了我。他还说,如果不是他拦着,你恐怕就自杀了。”
埃德加不置可否,只是笑。
“我的故事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对吧?包括你在我之后再也没找过情妇。”
“没有哪个女人能像你那样让我心动了。”
她费力地抓住他的手,认真的说:“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你,我就要提前对你说:忘了我吧,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不可能忘记你。”
他们对视良久。最后她说:“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
他想把她的手放回被窝,再帮她掖好被角,可是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别松开我的手,好吗?”她泪水汪汪地说。
“好,我不松开。”
于是,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也闭上了眼睛,静静的坐在床头陪着她。
当斜阳把窗框的影子整个投射到墙面上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轻轻地走到床的另一边。这个人没有穿白大褂,但他对床头柜上那个医药箱的熟悉程度清楚的宣示着他的医生身份。他摸了摸女人的额头,发现她很冰冷,他又检查了她的瞳孔和脉搏。最后,他叫醒了床头的埃德加。“她已经走了。”他轻声说。
“哦,你先出去吧,弗雷德里克。我想和她再待一会。”埃德加的声音有些颤抖。
弗雷德里克关上了房门。
埃德加看着床上的人,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