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章发展史上,人们公认有两个发展高峰,其一为秦汉印;其二为明清流派印。虽然他们都是印章发展过程中的辉煌点,但是前者是以实用为目的,后者是以艺术为目的的。
明清篆刻以文人治印为主体,并形成了诸多流派,世称明清文人印,亦称明清流派印。明中叶以来,文人不满于宋元以下日趋僵硬的印风,“力肩复古之任,矫元人乖谬之失。”学习传统,复古秦法汉印,身体力行地开拓了篆刻的艺术道路。
文彭与何震,被后人称为“流派印之祖”的篆刻艺术的先驱于明正德、嘉靖年间树坛立帜,开流派印之始。我们今天先来介绍文彭。
文彭(公元1497~1573),字寿承,号三桥,江苏苏州人。明代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吴门画派主将、吴门四才子之一的文徵明的长子。文徵明与他的儿子文彭、文嘉都擅长书画篆刻,文彭在篆刻上成就最为突出。文彭官至南京国子监博士,后又调北京国子监博士,世称“文国博”、“文博士”。
文彭治印,初用牙章,自篆其文,交于雕刻技人李文甫镌刻。后在南京西虹桥,“得四筐石,解之,即今所谓‘灯光’,下者亦近所称‘老坑’。”(见清周亮工《印人传》)得到这四筐冻石之后,便亲自书篆攻石,拓宽了治印的途径,且自成面目,独树一帜,后人称“吴门派”或“三桥派”。之前我们讲到王冕被认为是以石入印的第一人,但是因其隐居于九里山,加之其他原因,并没有使花乳石入印广泛推广普及。而文彭则是开了石章的风气,究其原因,有文彭自身精六书、喜篆刻的原因,亦有其父的影响、吴门艺术氛围之功。印材以石代替金玉,是一场革命,对辉煌于周秦汉,沉沦于隋唐宋元的古老印坛,是一场富有催生作用和展现美妙前景的革命。自文彭后,所有印人几乎无不自己动手镌刻了。
文彭高举元赵、吾所提倡的恢复汉印质朴的旗帜,进行篆刻的创作,矫正了宋元之失,树立以雅正为规的一代印风,正如明万历年间篆刻家吴忠评价的:“盖此道正宗,数百年来,谬乱几丧,文寿承起,始复一新,谓继往开来之功。”
由于历史条件的局限,如今看,文彭的创作不及汉印的浑朴,朱文印显然带有元朱文印的痕迹。当时亦有许高阳、王禄之、王元微等篆刻家,而文彭被奉为一代宗师,也有其优越条件。除了家学外,其先后任职于两京国子监,既当时国家最高学府,即可以接触到朝廷的上层官吏,又可以与广泛的中上层文士接触,加之其乐于传授门徒,将篆刻艺术推波助澜的在文人中普及起来。后来也因为篆刻的关系,赖汪道坤推荐,兼任北京国子监博士,活动和影响范围更为扩大。所以篆刻虽初为雕虫小技,而能迅速在吴门一带文人中蔓延开来,逐渐形成“吴门派”,并影响浙、皖地区。
文彭对于篆刻艺术的重要也在于以石入印,及以石入印在文人间的推广普及。
有朋友可能奇怪,以石入印有这么重要么。篆刻是书篆与镌刻的并施兼用,初始作为实用工具尚不明显,可当印章欲要进入艺术殿堂时,问题就出现了。魏晋以后,至宋元,文人虽可以书篆,但是碍于金石,不能施刀;而谙于镌刻的匠人,多为“篆”盲。不通篆学,篆刻则失去严肃性而走向“诬”;不谙篆书,篆刻则失去艺术性而必然走向“俗”。“印章自晋以降,不能复秦、汉,自六朝以降,又不能复晋。”可见魏晋之后,印章艺术一代不如一代的困境。
石章的引入印坛,文人自刻替代了不通篆学的印工,成了明代印章舞台的主角,以后的篆刻艺术史也成为由他们主宰的历史。也可以说文人以石治印,篆刻艺术才开始真的绽放光芒。
传世的文彭的作品,伪品很多,鱼目混珠,很难鉴别。《印人传》:“文国博为印,名字章居多,斋馆阁间有之”。今日所见其词句章相当多,但真假难辨。我们试举几印鉴赏文彭的篆刻艺术,如想更全面了解文彭可以从其父文徵明、其弟文嘉传世墨迹上所用印得到更全的概念。
印文:江风山月
印章尺寸:19mm×19mm
四字白文印,布局端庄凝重,行笔秀润流畅,刀法疾涩有度,全印明快流利,婀娜多姿。“江”、“月”二字苍劲厚重,对角的呼应,显得顾盼有致,占据印面较小,而“风”、“山”二字舒展流畅,笔画偏细而占地宽阔。一粗一细,一张一弛,疏密有致,收放得宜,和谐统一。
印文:七十二峰深处
印章尺寸:27mm×26mm
六字朱文贤文印,在抗战时出土,圆朱细文,篆法谨严,字体平正婉约,方圆交错而变通。印边四周已经剥落,字体不完整。从章法布局看,原印应是内实外虚,恰恰显露出文印清丽婉通的特点。此印六字作四分格局,“七”字残,和“十”字、“二”字三字占一格;“峰”字“山”部三竖上伸,“丰”部紧收,与“七”字空缺处相映衬。“深”字“木”部头向左伸,三横长短参差,与“深”右上部相礼让。“处”五横并列,与“峰”字“山”部三竖错落有致,下面“处”字势敛,与全印右上角空缺对角呼应。此印章法平正,篆法完美,刀法爽利,不失为一方神完气足的佳构。文彭早期的玉质印多为自己书篆,李文甫代为镌刻。
印文:琴罢倚松玩鹤
印章尺寸:33mm×33mm
六字朱文印,无边框,为文彭五十岁所刻石章。结篆工谨婉通,舒展自如,方笔为主,方中寓圆,分朱布白均匀,疏密虚实呼应。
“琴罢倚松玩鹤”印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其中的诗情画意更是令人心醉怡。“琴”、“罢”、“玩”、“鹤”具有几笔隐如“云端”,似乎有种缥缈的仙气跃然其上,既有无法目视,只能耳闻的琴音,又有仙鹤在云中忽隐忽现。而居中的“倚松”二字,则真切一些,我们仿佛看到文彭刚刚抚琴之后,正倚松而立闻香品茗。一股缥缈的书画气息,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触,一种恬淡静雅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