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没有更新博文了,在青岛租来的房子里窝了将近十天,才感觉旅行带来的疲惫好了那么一点点。
一个月前写完了在乌克兰的故事之后,就再也没有提笔写字,那种心理上的空窗期一度让自己感觉愧疚,常年的写作习惯保持到现在,一旦停下了,心里就感觉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青岛的秋天和去年一模一样,几乎是在同样的日期同样的天气里,我又重新去走了一遍去年走过的地方,去年今天的农业大学也是黄叶满地,学生们踩着满地的法梧桐落叶谈笑着校园里的是是非非零零碎碎,我拿着相机对着那些年轻人的背影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却再也找不到当年在这里学习和生活时的感觉,母校,开始变得渐渐陌生起来。
人们都说,青岛最美的季节是夏季,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是这样,在青岛学习、生活和工作的八年里,我最爱的就是这里的蓝天还有风中吹来的阵阵海腥味,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去到一处没有人的野海滩静静听着海浪的声音,仿佛所有的阴霾都会随风远去,一直消失到海平线,消失到看不见的未来里。
然而,我却是一个特别钟情于秋天的人,而今年的秋天又好像比往年来的更突然,延续得要更漫长。五月份开始了环游中国的旅行,首站云南,在昆明,在丽江,在香格里拉,高原的夏天来得要晚,整个五月云贵高原和藏区都还没有彻底从冬日的沉寂中复苏过来,因为高海拔,所以总是让人感觉那里离得“秋高气爽”并不遥远。
我的整个六月是在路上度过的,一开始是新疆,从乌鲁木齐一路向北,越过天山,穿过准噶尔盆地,一直深入到阿勒泰山区的边界处,六月的大陆腹地“早穿棉袄午穿纱”,作为一名摄影者,起床在黎明,活动在日落,兴奋在半夜的星辰里,所以多半时间是穿着厚厚的牛仔褂,可依然还是被戈壁滩的大风吹感冒了好几回。
七月份三进三出成都,中间辗转多地,飞机票火车票攒了厚厚一摞,从珠三角到长三角,从大西北又到大西南,朋友在哪里,我就去哪里,那是辞职旅行之后最艰难的一个月,也是最悲伤的一个月,那是南方的雨季,也是我2018的雨季。
转折是在八月份,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就启程去了福建,那是临近福州海边的一个村子,我在一个老朋友的家里住了将近半月,也顺便把闽南转了一圈,朋友也是民航界一员,一身制服飞向大江南北,我只好再次收拾行囊离开,穿过闽北、湘南、赣北,绕过黔东南然后再次到达云南边陲。
从丽江再次重返香格里拉,然后折路北上穿过川南,一路高原山地,每日除了自驾就是重装高原徒步,和一群有意思的人在一起时间就感觉会过得很快,九月初再次回到成都,人一松弛下来就会变得敏感,原来因为紧绷的神经所忽略掉的那些疼痛又排山倒海一样袭来,那时我才终于感受到了旅行的疲惫,彻底的疲惫。
同时,南方雨季结束,我回到了北方,早已经入秋的北方。
夏天的记忆是那么短暂,而又是那么深刻,2018的夏天全是雨,天上云间的雨和心间的雨一直交错着下,那时,我觉得我的旅行就是逃避,逃避现实,逃避过去的一成不变,逃避未来的茫茫无期。
所以,我们为什么旅行?
这真的是一个太难回答的问题了,一千个人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我想换个问题来回答——
我为什么旅行?
在成都的最后一夜,我还是在朋友娜娜的酒吧里喝着她给我特调的威士忌,小酒吧里一共四个人,我们三个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彼此没有微信,却每次都能在吧台喝到泪眼朦胧。三十米长的吧台喝到最后往往就成了我自己一个人的战场。
那天我告诉娜娜我已经辞职了,再也不是她眼里的那个空少。后来,我把店里所有已经开封的杰克丹尼都喝成了空酒瓶子,娜娜目送着我跟往常一样一人离开,就像每次都是一个人来。
那一夜,那些酒,赤裸裸地证明了我之前的旅行都是逃避,是自我忘却,是自我欺骗,是自我放纵。
旅行,从来都不是漫无目的的,只不过有些人从来没有很认真的去面对那些目的,他们害怕一旦戳穿自己,会连最后一条退路都被堵死,心明明已经伤痕累累,还要毫无尊严得“死去”。
旅行像一颗最后的解药,像一把最后的救命稻草,一个可以冠冕堂皇又理直气壮地让自己喘息的借口,而我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渐渐找到了真实的自己,找到了真正的自由。
每次旅行出发前我照例会给母亲发个消息,因为没有告诉母亲我已经辞职的小时,她老人家还是一如既往地以为我还是穿着制服到处飞来飞去,所以不论我去哪里,微信定位在哪里,母亲都是放心的,都认为我是安全的,这样也是一件好事,起码对她老人家来说儿子是一个“走南闯北”的人,儿子实现了所有父辈那一代人从来没有实现过的梦想。
母亲则总是一再会啰嗦两句,让我一定记得吃早饭,一定记得多带衣服,一定记得早点睡觉。
旅行,就是一种变相的流浪,在路上的人,就是一个个流浪的孩子,我总是跟朋友开玩笑说我是一个“浪子”,等哪一天我真的自己知道“回头”了,不是因为我的钱花光了,而是因为我流浪累了,想找个港湾休息一下,一个热爱流浪的人怎么会永远在一个地方呆的住呢,等休息够了,他一定还会出发,会走得更远,会走得更坚定。
从尼泊尔回来已经是入冬了,北方寒风凛冽,南方也以褪去炽热。我又一次返回了成都,我把在喜马拉雅山区雪山里徒步的照片做成了两个相框送给了娜娜,后来娜娜把那两个相框挂在了酒吧正厅的墙上,每每有客人看到相框,娜娜都会很自豪的说是我送的,一个空少独自负重二十五公斤攀登海拔五千四百米的雪山拍的。
后来娜娜见了我,她把自己拿手的吉姆雷特调两倍来给我洗去尼泊尔山里的风尘,一口酒下肚,我觉得朋友这个东西比酒还要让人感觉身心温暖。
从中国,到欧洲,到非洲,再到喜马拉雅山,八个月我已经数不多来去过了多少城市,徒步过多少公里山路,也已经数不清擦见过多少陌生路人,也数不清睡过多少个青年旅舍的床铺,我只知道,我为了这个世界,为了自己,翻山越岭。
转眼间冬天就要过去,北方冬日的暖阳带来久违的亲切,一整年都漂泊在外的我终于在年关将近的时候返回了北方农村的老家。在青岛住了八年,没想到搬家的时候乱七八糟东西整整装了一大卡车,离开青岛,就跟过去彻底告别,临走的时候路过原来航空公司的大楼,我看见原来一起飞过的同事又穿着制服拉着箱子准备飞航班了。
飞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它让我在过去的四年里学会成长,学会包容,学会牺牲,学会善良,也让我对自由充满向往,飞行像是一杯被反复烧开的白开水,对身体有益无害,但是喝久了总觉得还是食之无味,我想去翻山越岭,我只是想去尝尝其他的味道罢了。
我怀念在三万英尺的日子,也怀念蓝天飞行的时光,同样,我也更想享受在大地上一步一个脚印的快感,那时一种无法名状的快感,就如同渴了时候喝到一杯被反复烧开的白开水。
新的一年就要来到,过去一年的梦想大部分已经实现了,剩下的那些成为遗憾,人生就是这样,有遗憾才会有美丽,才会有不断追寻完美的动力。高空飞行光鲜亮丽,如今低空飞行却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平凡”的含义,我们终将回归平凡,只是我们穿过大山大海和人山人海之后,会以怎样一副姿态去回归平凡,我感恩那些在路上给与我帮助的所有人,我感恩我生活里所有跟我有过擦肩的陌路人,我感恩这个世界给与我足够大的空间去徒步,去奔跑,去登高,去探险。
我怀念所有那些在三万英尺合作过的同事,我怀念那些所有在航班中给与我微笑的旅客,我怀念所有那些在旅行路上带给我一个个感动故事的人们,怀念所有那些仅仅一面之缘却永生难忘的朋友。
感谢世界,为你,我翻山越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