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53)家有来客
52)谁都不易
兰花靠坐在车站售票厅的墙边，闭目浅睡。
从在家里和婆婆吵架，到在古城与天亮斗心眼去看儿子。
从不顺的旅程煎熬，到听到大伟死讯的震惊。
从孟州回去一路的绝望，到听说大伟去接过自己好几次后，被欺骗的愤怒无助。
以及离开小青家后，这一路的万念俱灰。
她的心，一直都在半空悬着，没有安放在胸腔里。像走路时端在杯里的水，随时都有泼洒出来的可能。
这听到的每件事，都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在这些事情面前，她的力量那么微不足道。就像一个意识存在，却无法支配身体的人，只能接受命运抛来的一切。一个接着一个，没有缓冲的余地。
这几天，好像丧失了饿的感觉，赶上就随便吃一点，没有就算了。
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再重新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路，作过的事，看法已与以前不大相同了。
首先说自己的妈，她一个人嫁到外地，离娘家几千地。奶奶也只在叔叔家帮忙，半点也不和妈妈掺搅。想她自小娇生惯养，没受过半点委屈。在爸这里，却要忍饥挨饿带着一大堆孩子。心里的悲苦，是别人无法体会的。
她自己，也没有能力消除负情绪，累积的怨恨，不向孩子们撒气，还能怎样？
要说挨打，姐妹们哪个没有挨过，为什么自己对爸妈恨的最深？不过是自己太自私不孝罢了。
刚知道妈隐藏大伟的消息后，心里的确是恨极了妈！
可现在看，她未尝不是好心。也是不愿孩子，再经她受过的苦，其心可悯。
至于婆婆，她的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都说，后娘心，赛蛇蝎。古往今来，这事也多了。她不相信自己会对乐乐好，也是对天亮的不信任。
说实话，自己也确实没有使坏的心，但也真的不爱乐乐。跟他爸之间都没有多少感情，怎么会跳过他爸去爱他？
至于婆婆把乐乐留在身边，看来是对的。
而把钱拿走，站在她的立场，好像也没错。儿子不争气，也不听话，养孙子要钱，不趁他手里有时拿来，以后他拿不出了，怎么办？
事实的确如此，后来乐乐的学费，不是都来问自己借了吗？
再说天亮，怎么说呢？以前恨他懦弱无情，懒惰没有责任。
现在看，他也不易。妈妈强势，哥哥能干，妹妹乖巧。他就是一个衬托别人光辉形象的存在。一直都是被保护的对象，现在虽然四十多了，心却依然没有长大。
现在想，那些自己生病，他破口大骂，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并不是狠心。
他还是个孩子，不知道怎样做老公与爸爸。
不幸的是，遇上了自己，心里已经装着大伟，看不到他微不足道的好了。
如果自己可以像她妈一样，一边对他好，一边控制着他，以他懦弱的性格，说不定，日子也能过下去。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同事小倩不是一样吗？
老公整天游手好闲不赚钱，总是来小倩这里拿。可小倩气归气，骂归骂，过后照样心疼老公。一家人照样过得不错。
自己就无法做到那样，在最后一次与他和好后，竟是只顾自己挣钱养孩子，对他不闻不问，干活不干活都不在意了。
现在想想，自己就是一个不知爱为何物的人。只会怪天亮的爱不及大伟，而自己，竟是一点都没有付出过。也不知道怎么付出。
唉！对不起了，天亮，现在想来，你也是一个好人。遇见我，也是你倒霉了。抱歉了。
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不容易。自己一直对这个世界怒气冲天，其实是不对的。
这一切的结果，都是自己在作死。
想想当初在妈家，如果别那么犟，看到爸妈发火，就赶紧跑，也就没事了。
在大伟家，如果不那么犟，那婚是怎么都离不了的。
就算是回来后，也完全可以偷偷回去看看。可为什么能看着心在滴血，也不肯先踏出服软的一步？
这是命运安排在心里的一种魔咒吗？如果真是这样，把这魔咒一起毁灭，才是还别人安宁的办法。
至于姐姐妹妹，儿子女儿，我的存在，带给他们的只有麻烦与苦难。唯愿他们，一生平顺，无灾无难吧。
兰花不知不觉，在忏悔中归于平静安宁，渐渐睡去。
她却不知道，在她离开的几天后，家里的人，因为她，破天荒聚在一起。
且说菊花挂断了与红霞的电话，回到妈家，把结果告诉了大家。
该做午饭了，三姐荷花，自己动手在厨房里做饭。妈妈还两眼泪汪汪，吊着嘴角，坐在门口看着院子的地面发呆。
嫂子翠萍，也对菊花说，刚才给儿子与女儿打了电话，说是兰花不在他们那里。
外面的太阳越来越大，房间里也热起来。菊花在外面走了不少路，浑身是汗，来到桌子上的电风扇前拉着衣服，让风吹进去。然后问房间里所有的人:
“妈！哥！嫂子！你们说，接下来咋办？还有没找的地方了没？”
天佑只是不吭声，因为他也不知道兰花会去哪里落脚。
翠萍说:“这我跟你哥，还不如您姐妹们知道的多呢！兰花从来啥事也不跟俺说啊！”
妈回过头来，对着儿子媳妇哽咽地说:
“这些孩子们，哪个把我这妈和她哥，放到眼睛里了？想不到现在她哥还替她操着心！这心真的不能掏出来让人看看！要是能掏出来，我就拿出来让你们都看看，我把我的心都操碎了，也没人领情，还嫌我不好！我的娘呀！我咋镇命苦呢！”
说着，又开始用力拍打着膝盖，大声叹气。
菊花闭嘴什么也不说，重新坐到床边去。
翠萍柔声劝慰:
“妈！你也不要太生气，她们都小，不懂事！你也不会和她们一样，他哥更不会和她们一样，谁叫她们是一奶吊大的亲姊妹呢？她们再不懂事，俺当大的，也不会和她们计较的。是吧？”
菊花听了这电视剧里台词一样的话，像无意吞下一直苍蝇一样，恶心，想吐。心里诧异，这是怎么了？一向只认钱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并且把自己抬高的像个完美的人？打的什么主意？不由心里警惕起来。
妈一听媳妇的话，感动得像遇见了知己，忙接口:“谁说不是了？八十老，也得有个穷娘家呢！她们不懂事，早晚会有明白的一天，他哥和嫂子，啥时候都是她正经娘家人！”
“这话不假。”翠萍插嘴。
“翠萍呀！你是不知道！你没来前，我想说几句话，都被这几个死闺女，给我挡回去了。她们只想着，我这妈该多坏呢！不知道，我比她们心里还惦记呢。毕竟，她是我亲闺女啊！”
“妈！你想说啥话没说？现在你说吧！我也听听！”
翠萍也知道婆婆说话的毛病，要说话之前，先得说一大堆无关无用的。便接话让她直接说正题。
“我就说呢！你不急嘛！”妈便带着神秘，把身子往媳妇的方向凑了凑，严肃地说:
“我前几天，作了个梦，梦见兰花了……”
菊花听妈又在讲梦，便站起来对妈说，“妈，你陪着哥嫂吧！我去帮三姐做饭。”
便起身出去了。
这里妈继续:“你是不知道！翠萍！真的很！就像在我窗户下叫我，听地真得很！说是，妈，我走了！我还没问是去哪儿？就醒了！我一直觉着这个梦很奇怪，你们来前，我跟她们姊妹说，她们都不听……”
翠萍再次打断妈的话。
“妈，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也觉着兰花出啥事了？”
“就是！就是！看看，明白人说话就是省事。这几个闺女……”
翠萍又打断她的话。
“放心吧！妈！兰花不管出啥事！都有她哥呢！俺妹子这些年受的罪，也都知道！不过看着孩子的面，不好管。如果这回，兰花真的有啥事，放心！妈！俺姊妹几个，就是拼上自己，也得给她讨个公道！”
“不是！我……”妈听了媳妇的话竟不知任何回答。
让儿子去给兰花讨公道？这说哪儿去了？天佑自小，也没有跟人打过架，吵过嘴。难道媳妇说的管，是让天佑去找兰花她女婿吗？
这怎么能行？
“不行！不行！天佑可不能去！他现在也几十了，恁大年龄了！”兰花妈一涉及儿子，马上清醒过来，站在儿子的立场了。
天佑一直坐在哪里，看着这些女人们鸡一嘴，鸭一嘴，没有说话。他对今天媳妇截然不同的反应，感到十分意外。
刚开始时，想不通，现在已经半天了，也早明白了媳妇的用意。无非就是借兰花的事，闹大，敲她婆家一笔。
这种事，在农村太普遍，也太正常了。
像北街的和顺他奶奶，三个儿子谁都不愿养，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后来，有病死在屋里，也没人知道。几天后，串门的人发现了，才通知她儿子，弄出来装敛。
谁知道人家娘家不依，把弟兄三个狠狠打一顿，还陪了几万块，才算了事。
很明显，媳妇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不，依她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管这闲事的！
可是自己能咋办？兰花毕竟是自己妹子！以前生气住荷花家，还生着病，她女婿都不来接。自己就是再好脾气，也想说几句难听话给他们。
但是媳妇挡着，后来也就算了。
现在，既然媳妇那么积极，也不便拆穿说透了。便对妈说:
“你放心吧！妈！我给天亮打过电话了！叫他来一趟。这咱两家坐车也不远，今天下午，他要不来，明天我去找他，问问到底咋回事！放心，咱也不是跟人打架的，咱家人丢了，问问，总在理吧？”
“是！是！你说的是！”妈急忙应和。
只是，事情的发展，真的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吗？那还得到时候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