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了一家面馆。始于1956年。60年不扩建、不迁址、不停业,三三两两的顾客,每个人对着一碗面,其中有老顾客,也有新顾客。店面很小,摆设很简单,这是一家很容易错过的小店。可是恋旧的人绝不会让你错过它。
我很恋旧,在我的身边也有恋旧的人。但我要澄清的是,这并不是一种逃离现实生活的弱者的表现。恋旧是一种习惯。我们只是习惯在现实的场景里带入过去的情绪,只是习惯赋予相同的事物一些相似的情感。我的记忆力大概是常人的水平,又受到手机综合症的影响,越近的事情记得越不清楚。只是在某一天我和闺蜜去了某条街的某家店,有某一样东西很好吃,当很久后的另一天,我和不同的人来到这条街,我会突然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天的阳光、温度,街道上的树影,甚至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花香,都会记起来。我会强迫症似的走进那家店,点相同的东西,好像时光可以在现在和过去中间来回穿梭一样。在这个过程中,恋旧的人会有一种满足感。
当然会有很多失望的时候。
比如某条街上那家你常去光顾的小店不再营业,你满心欢喜地走到那里,却看见了人去楼空的场景。“那家店真的很好吃。”你意犹未尽地站在那里发呆。可是在你身后忙忙碌碌、形形色色的人们却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小小的变化——这家店的开张或者倒闭,不能让他们的工资上涨,也不能让今天的交通不那么拥挤。
比如某天,你突然想起儿时住的地方,于是穿过半个城区,回到那个你曾经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在小区门口,你经历了第一个打击。原来你熟悉的、每天都和你寒暄打招呼的看门大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语气里带着敌意,说话恶狠狠的女人,不耐烦地询问你住在哪个楼、哪个单元,警告着你“社会车辆不能入内。”你想告诉她,你曾经住在这里。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溜了回去——你知道,她根本不会懂你来的目的。
接着是另一个打击。你从小玩耍的小院子变了模样。你在这里学会了走路,学会了骑车,磕掉了门牙,晒黑了皮肤。人们为它重新修了篱笆,刷了漆,修剪了里面的花草,这一切分明都是在变好,但你却觉得失落。你就是觉得它不如以前好看了。狗尾巴草好过牡丹花,因为在你的记忆里,这里就是有一大片的狗尾巴草。夏天的时候,你拿它冒充毛毛虫,吓唬小朋友。
你又发现,小区里能和你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少了。你看着陌生的面孔,一阵阵发呆。你回想十年前的某个中午,门口乘凉聊天的老奶奶,在树下切磋棋艺的老爷爷,还有那个一边拄着拐杖、一边扶着保姆,一点一点向前行进的老爷爷,你记得你叫他王爷爷。
恋旧的人大部分是无奈的。
你安于记忆中的某个场景,但现实却从来不会为你将它们保持原样,正如水永无止息地流淌,正如天边变幻多端的云,正如大街上的人来人往。总有一群“冷漠无情”的人毫不犹豫地推动着历史的车轮,你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记忆中的美好被碾压得灰飞烟灭。然后,你指着一个光秃秃、惨兮兮的木桩说“哎,那里原来是一棵大树来着。夏天总有老人在底下乘凉。”
你回到某个场景里,它的一点一滴你都记得。可是,这个场景却不再记得你,就像你是某个夏日夜晚,瓢泼大雨中的小小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