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焕然的焕
很多年前,一个同学告诉我,记得xxx吗?他死了。
我瞪眼问:怎么回事?同学说:淋浴时热水器漏电,都上报了。
xxx初中时做过我同桌。人黑瘦,像患了多动症,整日到处惹事,我又怕又厌。有天午饭过后,客厅电话响了,爸应起来,转头将目光划过我:一个男同学找你。我缩起手脚去听。电话那头的他声音乖巧,原来是要跟我请教物理题。
彼时,这对他仅存的记忆在我心头擦燃了一段非常热亮的时间,不多久,伴着些许愕然,碎灭了。
二、玉树临风
初中第一个同桌,单眼皮厚嘴唇,篮球打得不错,喜欢读一点书,会郑重说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话。喜欢他的人不少,这令我惆怅,但作为同桌,得意也归我。
那时候课桌本来就小,他还总越三八线,我气不敢吐。有天实在忍不住,抓着他手放回线内。感觉他瞬间有些蒙。我集中意念,聚拢残存未散的现实,在幻梦中思想那温热散发着肉气的拳头,也沉默了。
同桌是个热心人,每当老师点我答题,他总自发帮忙:报告老师,她戴牙套,不能说话!后来不箍牙了,又经常紧张结巴大脑纸白,他就在旁悄悄提醒。我心因此极安定,随着他的嘀咕往下说,没怎么答错过。
某日课间,他笑嘻嘻说,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个小青蛙追一只小蚊子,追呀追呀追不上。到了悬崖边上,蚊子飞走,青蛙掉下去摔死了。在天堂里,上帝问青蛙:下辈子你想做什么?小青蛙想了想说:我想做一个会吸血的、会飞的东西”。讲到这他停住,问:你猜上帝把小青蛙变成了啥?此时,这位十三四岁男同学的白脸因憋笑红了大片。我认真答,蝙蝠?不对。蚊子?也不对!那是啥?他狷狂而快乐地逼住我的眼:是护舒宝啊!我接下他极亮的眼光,开心咧嘴大笑。他一呆,转而愠,不再发话。
此后俩人再无新事。
三、大鲲
大学三年级,结识了妈朋友的弟弟。这人大我一岁,中专毕业,名字里有个特别生僻的字,读作昆。昆瘦不高,戴眼镜,文静有理,不乱方寸。我俩偶尔聊天,他对未来有信心,说自己文化程度不高,但肯吃苦,要努力赚钱。
一日,他帮我做完事在家中暂歇,看到书柜里有湖南文艺出版社的三毛全集,高兴得散架,央我借给他读。我因之前借书多遇不还,三毛又是心上珍爱,吊着脸不应。妈在一边温柔劝我:没事,借给昆吧,他也喜欢三毛很难得,你在本子上记下人名和日期不就好了。于是借出一半,昆走时千赶万谢,说一定认真读。
晃眼大四,研究生考试结束了,某晨我在马桶上便秘,无聊中想起书的事,遂问妈要昆的电话。打过去好久,一个女人接起来。
请问昆在吗?
那边迟疑半饷:他不在。
是这样,我是昆的朋友,之前他借了我一些书还没还,想问他看完没有?
哦,昆不在,他回老家了。
那他啥时候回来啊?我急。
长时间的沉默,我以为断线。
女人突然放声大哭,声音含混不清:他不回来了!不回来了,啊!
为什么?
昆被杀了!
我的嗓子像被砂纸狠磨过去,肉末血花飞溅着就哑了。在女人的呜咽中,胡乱说完节哀顺变扔了电话。
后来知道,数月前夜晚,昆与女友在城西街心公园亲嘴,眼镜搁在旁边。一伙流窜惯犯路过抢劫。昆回过神赶走姑娘,起身和人厮打。混乱中,胸口被一柄尖刀刺中,未吭声便倒地,死于心碎。
过了段时间,我上qq,看他头像仍灰着,个性签名是“人生就像一条单行线”,大约是他兄弟为他短暂一生下的结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