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疯子那时候还不叫章疯子,父辈取名单字一个“丰”,取自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省城读过几年书,爱上了写诗,仿着古人,还给自己取了雅号,设了字。
在诗会上,摇头晃脑地自我陶醉地向在座陌生人介绍自己:各位同仁,本人章丰,字谬言,号哑然,自古都言:文章千古事,妙手偶为之。常养心,灵感才会内化而生。
接着,念了一些古不古,今不今的诗歌,众人听完还未评价,他自己闭着眼来了句:好诗,好诗。
自打那次之后,诗会再有什么活动,能不通知他,便不通知,戏谑道:此人乃我诗界的一大祸果。但他人的不认可,并不能阻挠他追求自己的爱好。往大了说,诗以兴国;往小了说,诗以言志,我他妈的自己唱作着开心,碍你们什么鸟事。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让后来章丰变成章疯子,也不显得那么突然,说好听了,是命;说难听了,那就是作。
毕业后,进入工厂,与主管工会的副厂长臭味相投,两人称兄道弟,互相吹捧,对外号称小李白,小杜甫。下了班后,两个人还能再厂子旁边的小酒馆,激扬文字,品评天下。
一日,副厂长说,咱们工厂要丰富职工们的业余生活,准备在厂西边的红墙上,开两块做宣传的黑板报,思来想去,还是你小章可堪此重任。人生难得知己一人。
第二天,章丰就扛着水泥去了厂西墙,画了线,勾了轮廓,没几天功夫,水泥一干,涂了黑漆,他自诩的文化的阵地就此宣告成立了。除了公示一些厂子里的政策规定,章丰也存了一点私心,划了块版面作为文史天地,摘抄些文人词句。
有一次,将自己写的诗,偷偷写了上去,也是带了些小自负,他用一首七绝,侧面拍了副厂长的马屁,什么改革春风大地惊雷的,结果被厂长叫到办公室一通臭骂。
他把这比做才思显露后的庸才打击。擦掉那些诗的时候,他自言自语道,这比扒皮还难受。副厂长安慰他说,且不论你诗写的好坏,人人都有表达的自由,他凭什么压制你的言论自由。
结果,自由长,自由短,这话后来就传到厂长耳朵里,后来以资产阶级自由论,把副厂长通报批评,副厂长气不过,办了病退。章丰再登门拜访时候,是副厂长一家四口请他来家吃饭,他带了两瓶好酒。酒过三巡,面红耳酣,酒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副厂长对章丰说,你看我这个闺女怎么样?你来做我女婿亏不亏?
章疯子傻笑,不说话。
酒后呢,这事,副厂长便没有再提过。章丰也觉得,不过酒后之言,当不得真,自己家的条件也不好,再退下来,人家也是厂级干部家的千金,光想想,就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嫌疑。不过他也幻想着,像古代那样,才子佳人,什么的,也算一段佳话。
章丰不会知道,他们那晚酒桌上的谈话,被其他人都听到了。他走之后,副厂长被一家人数落了好几天。
厂长夫人说,物以类聚,马以群分,章丰就是个害群之马,你也是,明明大好的前程,都毁了。毁了自己,毁了家,还想着毁女儿,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做女儿的主。然后转头对女儿说,淑芬,你别听你爹的,嫁人一定要踏踏实实的,口蜜腹剑耍嘴皮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坑家坑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