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黑给这个孩子取名叫:“小乖”。
她是头纯黄色的小母牛,长得和我小时候很像。看着她弱不经风的柔软,眼睛闭着吮吸奶头,我生出强烈的爱意。我想把最好的给她,每天都尽量地喂养,以至于她后来长很高了还总喜欢在我膝下绕圈,就为了喝奶。
等她长大一些后,便很快活蹦乱跳起来,每次跟在我的身后,我去哪里,她也去哪里。云黑也十分爱护她,都带我们去一些相对安全的地方,还时不是地摸她逗她。我们都是第一次懂得了一个新生命的成长。那段时间,我们快乐无边,其乐无穷,我非常享受这样的日子,真愿意一直地停留在那段快乐时间。
几个月后,小乖逐渐长大了,身量已经有我半个多高,她从吃奶改为吃草,只是没有绳子的束缚,她总忍不住吃到别人家的田里的庄嫁,地里的蔬菜,倒是像极了我小的时候。云黑每次就跑去把她赶到一边,再假装凶狠地教育她,不可以吃庄嫁。小乖倒像是听得懂的样子,她性格乖巧又懂事,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我们都以为她会永远待在我的身边,但我错了...!
不知哪一天,农妇悄悄地把小乖弄走了。刚开始我没有在意,因为小乖偶尔走开玩乐也是正常的,可后来迟迟没有见到,我发了疯地到处找,草也不吃了,奔回家去,云黑在后面急急地跟着我,她也发现小乖不见了。
回到了村口那块坪地,那是小乖最喜欢玩的地方,没有。再回到牛棚,里外都空空荡荡的,也没有。
我又原路往田野里奔,云黑还来不及喘气便拉着我,但我已经使上了蛮劲,她知道我在找小乖也没有强求,又跟着我往外走。我不停地哞叫,以便小乖能听到我的声音。平常,只要她走开了,我一哞叫她便也跟着哞叫走过来,可今天,任凭我怎么哞叫都没有反应...
这样的疯狂持续了好些天,每当我在路边看到小牛,都要跑去辩认。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其它的牛,不是小乖。小乖像彻底地失踪了!我饮食无味,眼泪扑漱。
那时我并不知道小乖被农妇卖掉了,云黑可能后来了解了情况,但她也只是默默看着我,她看着我流泪,看着我哞叫,看着我走立不安,看着我到处寻找...但她又能怎样?也许她会质问农妇为什么要卖小乖,也许不会,不管是她还是我,我们都抗拒不了大人的决定。更抗拒不了,那种叫做命运的东西。
后来的半年我都有些消极,好在时间能慢慢冲淡这一切。
第二年,我居然欣喜地发现,自己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这次生产,农妇照例请来了老翁帮忙,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有惊无险地生下来。这一个孩子长得秀气又高壮,足足比小乖高了不少,她的额头和四只蹄子都生有一撮白色棕毛,云黑给她取名叫小雪。
小雪弥补了失去小乖的伤痛,我的心情一日日渐好起来。但由于生产小牛需要很多精力,加之后期哺乳,会消耗不少养份,同时我还要承担繁重的农田耕作,常常吃不够饱,哪怕吃饱了也还是营养不良。
有了小乖失踪的经验,这次小雪去哪里我都一刻不停地守着。有一天农妇牵着我去外面,我带着小雪一起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我稍微没注意的时候,小雪竟然又不见了!这样的经历何曾相似。小雪一定是被农妇卖掉了,在乡下卖一头小牛可以得好几百块钱,那可是一笔大款。那次后,云黑恳求农妇,能不能以后不卖掉小牛,她说她愿意养她们。农妇说:“不卖掉也不能一直养啊,哪里养得了这么多的牛。牛的命就是这样啊,小牛长大了就卖给别人。一头小牛可以卖800块呢!”看着农妇说到钱眼里放光的样子,云黑无语地落败下来,说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开始变得颓废麻木,每日木呆呆地拉着犁耙过日子,我的眼里没有了神采,我认命了。谁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分明初生牛犊命最苦啊。我想逃离这个家庭,却不知该去向哪里,命运的悲惨在最初就暗中标示了苦涩,我却乐观地以为人生是快乐的。
生了两次小牛后的身体,比以前总还是要差些。我再也不想生下孩子,也再也不想生下的孩子被卖走。但我哪里能控制这一切?尝到了甜头的农妇,主动带我去配种,那些年,我几乎每年都会怀上新的小牛。有一次甚至还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牛。在越来越频繁的生育中,虚耗了我不少的精力和健康,我变得疲态尽显,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母爱了,奶水变得稀少,而小牛却不管不顾非要缠着吸奶。
有时,我自己的肚子都饿瘪了,正吃草,身上的小牛就总钻来钻去捣乱,害得我没法自由地走动。有时实在烦恼极了,便用脚把他们踢开一会,但没过多久,他们便又重新绕过来了。云黑也开始不喜欢后来的小牛,她总是帮我驱赶他们,让他们去吃草。我知道云黑在尽量帮助我,她想让我过得好起来。
后来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生过多少小牛,几乎每年一胎。等小牛长大些,农妇便总是想尽方法把他们卖掉,剩下我自己痛苦得麻木了,好像没有了感情,没有有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