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月自光其光,风自冷其冷,任花自飘零,水自流,旧游自有好花天,人也许只有坦然地卸下过去,方可知会朗天一地的安宁。
昨晚散步,突然想起了中学时的一位同学,我们也曾坐过前后的同桌,有那么一两年的光景甚至也算得上是交情深厚。只是后来突然就淡了下去,淡到我的同学跟我提起她时,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在那里,但若是攀着这点交集去叙旧,又未免让人感到尴尬和无语。我顺着她引出的藤蔓又去摸索那些在我生命中也曾十分重要的存在,却是触及的越多,心里越觉得空落无依。生命好似秉烛夜游,光圈大小或则无变,但是照见的事物却不断变化。我以为饱满的人生实则经不起多少思量与回望,烛光之外都是苍苍牧野,我或则还在脑海心间对过往留存了几分念想,只是我手中的烛光早已照不见他们了。
人事多寡可以论格局宽窄,面孔多寡可以论涉世深浅。《采桑子》是本写得刚刚好的书,人事足观,面孔亦足观,但又很本分地守在“我”这个说话人的视角里。与“我”交集不多,其生平多得自传闻的大格格,便可以京剧和董戈两条扁担挑起她一生主线。未曾谋面的二格格则是一个雨中叩头的背影。交往有之而不及心的三哥,说他的事多而写他的心少,故而许多事乍一想来不似出自三哥一人手笔。交往最密、相伴最久、兄长如父的七哥则散见在各篇的人事之中,却永远不是主角,只在书尾浓墨重彩地写了兄妹二人死别前的最后时光,但回想全文,却觉七哥此人心性面容立现纸上。所谓人生交集,大抵如此。烛光里所见所闻的苍野,清楚明白总归是多不过支离破碎与一知半解。一辈子里遇到的人太多,事也太多,多到难能在一条时间线上讲完。每日地在这些人和事中徘徊,似都只是些例行之举,浑然不觉它们的错综与杂乱,而“自己”在平日的琐碎中也往往仿佛隐退了一般。直到回首过往年岁之时,才在这些斑驳的人生痕迹间梳理出了故事,也识得了自己。明明是一辈子的时间,却活出了几辈子的人事与怅惘。
乐府有诗: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苦短行乐,益增凄惶。以此诗煞尾,以应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