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晚秋的清晨,这是黄土高原边上的一个古老的小城。
清晨一阵嘈杂声把我吵醒,我打开后阳台,一股冷风把我呛了回来,我赶忙披了羊毛衫。隔着茂密的树叶我隐约可见马路对面已经摆上了红红绿绿的东西。街上已经很热闹了,买大葱的,卖大白菜的……人们在高声地讨价还价。又到冬季储存菜的时候了。北方人过冬储存菜是一种古老的习惯,虽然现在夏天有什么菜冬天就有什么菜,但祖辈传下来的习惯一时半晌是改不的。“今年的白菜贵,八毛钱一斤。不过质量挺好的,尽是瓤。”
“淹了也不怎么吃,冬天也有细菜。就是,老习惯,有时还是想吃这一口。”
“儿媳妇爱吃,怀孕了。”
“哦,那敢情好。我们家那个老的爱吃。山药熬酸菜,改不了了。哈哈哈。”
“对面那家的豆腐干可好吃了,蔚县的。就是有点贵。”
“超市什么都有卖的,淘宝也有。”
“味不一样,香料太多,吃几口就腻了,也不健康。”
我家地处这座小城的一条自贸街,马路两边都是摆地摊的,有些停车位也被占了。小城毕竟不是北京,规矩没那么多,谁来得早谁占,大部分都是农民,已经穿上厚厚的棉衣了。我们基本不到超市买菜,只要一下楼一天的食物一应俱全,想买什么买什么。而且还可以买到超市买不到的东西,如一些农家自种的菜:小白菜、毛豆角等,那天我竟然买到了春天的菠菜,两块钱买了一大捆,还有农家的西红柿,一两块钱一斤,我家老公一气能吃三个,好吃极了,我已经多年不吃西红柿了,一来水果太多吃不过来,二来是味道不好。当你掰开它的时候,里边籽是绿色的,果肉亮晶晶的,一咬竟然滋出来一股汁来,沙、甜、酸、香,一种久违的感觉。还有心里美萝卜,刘家窑的心里美萝卜,清脆爽甜,咬起来嘎吧嘎吧的脆。在北方干燥的冬天吃点萝卜胃里舒服极了,我已经吃了几十年了,比黄瓜比鸭梨都好吃。
我的一个朋友曾经说,你们那条街多好啊,买东西多方便啊。哟!我还真没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习惯的麻木性。我原本觉得这里太乱太脏了,尤其是夏天,清晨五点多就有小贩吆喝,大早起就被吵醒了,晚上十一二点还不消停,甚至还有吵骂声,有时中午还有驴叫,简直叫你也很想跟它一起叫……
不过我确实发现了不少超市上买不到的东西。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从淘宝上买到,小家小户自制的一些东西只有这里给才能找到,有一种凉粉,黄黑中夹杂着些微微的绿色,而且还透明,就像一块独特的和田玉,它是由豆子和黑苦荞做成的,那种味道是独有的。我虽然吃过不少凉粉,但在别处没吃过,它滑滑的,弹弹的,一种幽幽的香味,放在嘴里不用嚼,舌头就可以把它弄碎,好像化在了嘴里,而其他的凉粉总是有一种淀粉的面性味。还有那家的荞面饸络也独具风味,滑滑弹弹香香的,还挺精到的。一次一个北京的朋友说,如果能吃到刚出锅的油炸黄米糕就好了,我马上应道:“ 走吧,去我家我请你们吃个够。”还有兰花豆,那种永远也吃不腻的“豆腐干”。这让我忽然想起来周作人先生在谈到品茶的时候提到的一种日本的豆腐干,我一直在想象这种豆腐干的味道,我忽发奇想,如果这个豆腐干再做得精致点,应该就是周先生说的那种,周先生认为那是一种很高雅的享受。
“小白菜啦,两块钱一捆啦!”
“豆腐干,一块钱一块!”
“羊肚了,羊头肉!”
“炸黄米糕了!”
…… ……
天已经黑下来了,小贩们还在吆喝,这朴实的声音让我感觉了生活的不易,我忽然同情起那些把街道弄的又脏又乱的小贩们了,我忽然感觉到了我的幸福,而且我的幸福有些是他们给予的。
这晨音暮声不就是生活的声音吗?不就是寻常百姓的声音吗?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吆喝着,叫卖着,吵闹着,组成了生活的交响乐,这是清晨或黄昏最美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