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仁泽坐回到自己宽大的办公椅上，打开从传令灵师手里拿回的卷轴。卷轴外层是淡青色的，上面盖着一白一红两层灵力封印。他右手一张，释放出一道紫光，打开封印。卷轴上写着几行清秀的毛笔字。

鬼渊群岛已被攻占。敌暗灵部队鬼蔓岛据点已被拔除。暗灵部队主要负责人及少部分邪恶灵师逃脱，其余守军绝大部分被歼灭，少部分被俘。炽火部队及我军西凉海军船队伤亡轻微。大部分人质获救，少部分被杀害或被撤退的敌军掳走。邪火与黑暗将暂时继续在鬼蔓岛驻扎，以阻止敌军灵将或海军反扑。更多情报将另行通知。

冰雪

侯仁泽眉头一皱，把卷轴重新封上，仰起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对面的传令灵师。

“院长，这份情报是三天前发出的。当时，海上的行动已经结束五天，”传令灵师面露难色，“我只负责传递这份情报，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事，”侯仁泽摆手，“我知道。军部那边肯定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你先回去吧。”

“是！”

传令灵师抬起手，敬军礼，随即快步走向院长室的大门。

教务处主任金博刚好拉开大门，正准备走进来。两个人差一点撞上。

传令灵师连忙后退一步，向金博鞠躬赔笑，随即绕道走出去。他是苍灵学院灵师院的毕业生，自然也认识金博。金博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向侯仁泽的办公桌走去。

“什么事，金主任？”

侯仁泽的语气很随便，脸上的表情却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抬起手，往前一推，把办公室的大门关紧，并在大门表面施加一道灵力封印。明亮的紫红色电波瞬间把整个办公室的内侧墙壁全部围住。

“院长，孩子们刚刚回来。从灵核谷回来。”金博的声音很低沉。

“嗯。”

侯仁泽点头，随即示意金博坐下。

金博拉开办公室对面的椅子，不紧不慢地坐下。宽大的办公椅几乎把他瘦小干枯的身躯完全包裹进去。

“这件事，我知道。前几天，他们刚刚完成第一部分考核的时候，我去过一趟。接下来这几天，他们几个应该是在接受主帅他老人家的指点。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是的，”金博回答，“他们三个的毕业考核都已经完成大半。等到他们正式毕业，后面的事，就不再归我们负责。”

“嗯。”

侯仁泽略微皱起眉头，右手伸到办公桌上，抚摸放在他右手边的那条青玉镇纸。镇纸上刻着一连串花纹，中间是一只凤凰的图案，两侧则是形状各异的云朵和星辰。他将右手食指和中指的顶部同时放在凤凰的头部，轻轻地摩挲它。

“院长，您是不是在……担心什么？”金博注意到侯仁泽手中握着的镇纸，假装毫不在意地看向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

“算是吧。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侯仁泽有些不自然地松开手，把青玉镇纸推到办公桌另一侧。

“小曦也该回来了。我估计，就是这几天。她家族里的长辈们还不太着急，应该不会太为难她。实在有什么问题，我就写封信送过去。我的面子，他们还是会给的。”

“那样就好，院长，”金博说，“我也听说，闪雷家族最近好像连续惹上好几件大事。据说，他们和当地的政府，还有好几个门派都先后发生纠纷。她要是被卷进去，说不定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不需要担心。这些事，她都明白。我真正担心的，是他们两个。”

“谁？”金博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您说的……是……叶恒远……和谁？”

“冷寒。”

侯仁泽本能地压低声音。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两个人身上隐藏的‘秘密’。”

“您说什么？”金博干瘪的嘴唇微微抽动两下，“冷寒身上……也有秘密？”

侯仁泽转过身，打开办公桌左后方的铁皮文件柜中间的一个抽屉，从文件堆中抽出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办公桌上。这一份文件的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个用毛笔画出来的麒麟图案。而且，这只麒麟和苍灵国各重要国家机关上镌刻的麒麟图案不同，头顶上的一对鹿角分外醒目。

“什么？”

金博瞬间脸色大变，随即打开这份文件。他迅速地把文件默读一遍，然后重新合上它。

“金主任，你应该知道关于‘麒麟’的事，”侯仁泽的目光略微黯淡下来，“这件事，和叶恒远身上隐藏的‘秘密’一样，都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但是，我无法保证，他们不会被‘挖’出来。”

金博当即点头，随即往后一退，用干枯的右手握住文件的边角。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去查那些已经消失的家族档案……”

“什么？”侯仁泽瞪起双眼，“你是说叶恒远？还是冷寒？”

“叶恒远。”

“他已经知道？”

“这个……我还不敢断定，”金博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本档案怎么会出现在自习室旁边的书架上。我和柴鼎问过图书馆里的教员和职员，他们都说不知道。我们也没查出什么。”

“那就好。”

侯仁泽长呼出一口气，倚靠到椅子背上，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吊灯上镌刻着苍灵国传说中的三圣兽图案，左侧是蛟龙，右侧是凤凰，中间是麒麟。

“他们两个，都还太年轻。我们还不能让他们知道全部的真相。能保护他们，就尽量保护吧。我们毕竟是教书匠嘛。以学员为本，是我们的天职。”

“院长，我觉得，我们需要分别和他们谈一谈，”金博说，“最起码，先让他们安下心来，别影响他们的考核。”

“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谈？”侯仁泽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也了解他们两个。他们两个都很聪明，很有可能猜到某些我们故意藏着不说的话。而且，他们都不像是一般的年轻人。如果他们猜到，我们想故意隐瞒什么，说不定会起到反作用。”

“是的，院长。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金博略微皱起眉头，抬起手，再次翻动印有麒麟图案封皮的文件。除封皮以外，每一张纸的边角都略微有些发黄。

“不过，我想，我或许可以和他说点什么。在我解答完他的问题以后。”

王赫脱掉上衣，露出自己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脊背。阳光透过宿舍的窗户照射进来，照亮他身上油光发亮的浅棕色肌肉。他即刻开始蓄力，双腿往外一伸，扎起一个标准的马步，双臂同时向前伸，双手握拳，双目中同时放光。

低沉的虎啸声开始在宿舍中回响。声音中隐约释放出一丝压力。这是虎纹的力量。

叶恒远没有出声，抱起双臂，倚靠在紧闭的宿舍门上，双眼盯住王赫背后的褐红色虎头图案。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龙纹图案正受到王赫释放出的虎纹力量牵引。只要自己稍有半分放松，它就会从自己体内涌出来。他屏住呼吸，认真观察那颗活物一般的虎头，仔细聆听反复回响的虎啸声。他早已看出，这虎纹的品级与他拥有的龙纹不相上下。此时此刻，它所聚拢的土属性灵力元素已经完全被王赫吸入体内，并汇聚到双掌之上。

“喝！”

王赫低吼一声，弯下腰，双手同时握住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对大石锁的把手。他宽大的巴掌同时变成深褐色，每一根手指骨都发出微弱的“嘎巴”声。他双膝往下一弯，腰部缓缓往下沉，双臂一点点地往上提，将一对石锁缓缓提离地面。他结实而粗壮的双臂上缓缓冒出一道又一道深褐色纹路，每一道纹路都隐隐散发出纯粹的土属性灵力波动。他猛地一咬牙，双臂和腰部同时发力，一下将一对大石锁举过头顶。两滴汗珠从他耳边落下来。

“嗯。”

叶恒远点点头，双眼微微眯起来。他看到，王赫背后的虎头图案张开大嘴，像是要吞掉什么。

几分钟后，王赫长呼出一口气，弯下腰，把大石锁放回到地板上。

“怎么样？能看出什么吗？”

“和我想的差不多，”叶恒远说，“也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在某些方面不同。”

“哦？”

王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一条毛巾，用力擦掉脸上的汗珠，随即重新穿好上衣，坐到椅子上。那把椅子很宽大，刚好能承载他庞大的身躯。在这栋宿舍楼里，只有他的这间宿舍里的所有家具全都是特制的。因为，其他学员基本都不像他这么庞大。

“那……照这么说，你的龙纹很有可能也是单纯的通过父母血脉结合而产生的变异产物，而不是直接由父母或祖辈遗传下来的。这确实和我的情况很类似。我的虎纹刺甲盾，是我父亲的刺甲玄钢盾和我母亲的黑纹幼虎爪结合后的产物。照这么看，你的龙纹方天戟很有可能也是由类似的血脉结合而生。”

“哦……是这样吗？”叶恒远忍不住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认为，应该就是这样，”王赫说，“至少，在我们玄甲门里，很少有门派弟子通过血缘传承兽纹的记录。即使有，也没有一支血脉形成完整的、毫无破绽的传承链。我是第一个拥有虎纹的直系弟子。我记得，当我的虎纹完全觉醒时，我爷爷非常高兴，激动得老泪纵横。他老人家说，我们玄甲门将来一定能在我的手中迈向更高的巅峰。”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的父母一定也拥有品级较高的武灵？而且，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人的武灵和龙类灵兽有关？”

“是的，恒远，”王赫点头，“从你的武灵的品级来看，你父母的武灵的品级一定都不低。而且，他们之间的结合，必然是良性的。我能感觉到，你的武灵品级似乎比我的还要高一些。”

“有……有吗？我没感觉出来。我觉得，我的武灵和你的武灵，在品级上，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叶恒远连忙打断王赫的猜想。他知道，王赫也是聪明人，又出身于名门大派，从小就见多识广，很有可能联想到他最重要的秘密——他的武灵是十八岁才觉醒的。他现在已经知道，十八岁才觉醒的龙纹武灵，在整个苍灵大陆之内，都是极其罕见的。

“哦……也许是这样吧。”

王赫感觉到，叶恒远的情绪突然变化很大，随即知趣地转移话题，不继续往下说。

“不过，我也没法判断，你这种龙纹究竟有可能来自哪个门派的嫡传武灵……整个苍灵国境内大部分规模比较大的门派、帮会、家族，我基本上都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我不记得有哪个门派或者家族拥有完整地、不间断地传承龙纹的能力……”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已经消亡的家族？”

叶恒远故意把语气放慢，并往窗外看去。窗外的几根树枝被风吹动，发出微弱的“沙沙”声。王赫的这一间宿舍，刚好位于男生宿舍区中的一栋相对较为偏远的宿舍楼里。平日里，几乎很少有学员、教员或者工作人员会从这一间宿舍周围经过，除非有人专门找他，或者有人专门来这附近办事。此时此刻，方圆几百米之内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任何人经过。尽管如此，他还是释放出一圈淡青色气流，瞬间包裹住他和王赫的身体。

“什么家族？”王赫也把声音放慢，并且把音量压低。

“苍叶家族。”叶恒远上前两步，面对王赫那张宽阔的脸。

王赫没有说话，只是摇头。他抬起手，轻轻地抚摸自己下巴上略微有些浓密的胡茬。

“也对，”叶恒远也摇头，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你应该不会知道。我查到的那份资料上说，这个家族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消亡。”

“没有人和我说过。”

“嗯？什么？”叶恒远瞪大双眼。

“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个家族，”王赫摇头，“从来没有。无论是我的长辈，我的兄弟姐妹，还是我的朋友，或者是我们玄甲学院里的教员，都没有。我从小到大读过的所有书里，也都没有这个家族。”

叶恒远轻轻咬住牙，低下头，双手伸到自己的两边太阳穴上，轻轻揉动几下。王赫的这番话已经超出他的思绪范围。他一时觉得有点乱。

“恒远，其实我觉得，你不一定非得纠结于这件事，”王赫挥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至少，现在不需要。将来，你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去寻根究底。就算你永远都查不出自己的身世，又会怎么样呢？古往今来，英雄都是不问出处的。”

“噔，噔，噔。”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叶恒远快步走到门边，拉开房门。门外站着一名又斯文又瘦弱的矮个子男学员，他穿着中级学员的制服，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号的眼镜。看到叶恒远之后，他立刻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

“叶学长，原来你在这儿啊？金主任让我和你说一声，古语应用考核提前到今天晚上八点。地点还是上课的老地方。”

“哦？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叶恒远一愣，随即露出礼貌的笑容，挥手示意面前的这位学弟先离开。

“你们几个是不是都在学古语？”王赫不紧不慢地问。

叶恒远重新关上房门，转回身，看向王赫，双眼中闪过两道淡淡的绿光。

“不是。只有我和雷曦姐。雷曦姐毕业之后，就只有我还在学。”

“哦。”

王赫没有再回答什么，只是露出一副有些憨厚的表情，嘴角上挂着一丝笑意。

“咚！咚！咚！”

响亮的敲门声响起。薄薄的木门不停地震动。

雷曦坐在房间中央的茶桌旁，端着茶杯，静静地喝着杯中的清茶。她闭着双眼，像是完全没听到敲门声。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只摆着一些简单的家具和生活用品，看上去有些不太像是青年女性的闺房。

“姐，是我！”

一个男生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他的声音很大，隔着门都能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雷曦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左手，向房门做出一个“拉”的动作。她的左手瞬间变成淡紫色，释放出一股柔和的灵力波动。房门缓缓地向里侧打开。

“姐，我已经收拾好东西啦！我们明天几点走？”

身穿亮蓝色猎装的少年大步迈入房间，走向房间中央的茶桌。他的相貌和雷曦至少有八分相像，深蓝色的短发如同密林中的小草一样向上竖起，略微有些黝黑的皮肤看上去充满活力。一对完全由玉制成的白色臂环围绕在他有力的双臂上，闪闪发光。他身材还不是很高，但显得很结实，已经有几分成年男人的样子，只是眉宇之间仍然夹杂着几分还没完全褪去的稚气。

“小藏，你收拾好啦？速度很快嘛。”

雷曦仍然没抬头，只是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茶杯的杯口，把茶杯按在茶桌上，慢慢地转动。

“嗯！”

雷藏用力点头，一把拉开雷曦身边的另一只凳子，一屁股坐下。

“姐，我们明天几点走啊？是先骑马走吗？还是直接飞到平原行省再说？”

“你和吴伯商量吧，”雷曦的声音很轻，“你们想怎么样都行。我无所谓。”

“姐，怎么啦？”

雷藏有些好奇地弯下腰，扭过头，看向姐姐的脸。

“你……心情还不好吗？还是不舒服？”

雷曦抬起头，睁开眼，抬起双臂，轻轻扭动脖颈和腰肢。柔和的暖黄色灯光映照她白皙而细嫩的皮肤，为她平添几分优雅的魅力。她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弟弟的脑袋。不知不觉中，那个曾经整天跟在她身后跑、整天缠着她要糖吃的小屁孩，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看上去越来越像一个大人。

“没什么。姐想自己单独待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

“姐，是不是老爷子们又在催你？”雷藏眉毛一挑，“我都知道，咱爸、咱二叔不是都和你谈过好几次吗？你就直接对他们说，你现在还不想嫁人，更不喜欢那几个提亲的人，不就行啦？何必为这些事发愁啊？”

“你还不懂，”雷曦摇头，“很多事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小藏。老一辈人有老一辈人的想法。我们可能很多时候都没法理解他们，也没法接受。但是，我们得学会谅解。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为我们家族的未来着想。”

“那……那也不能为这个就牺牲你将来的幸福吧？”雷藏有点坐不住。

“小藏。”

雷曦轻轻摇摇头，抬起手，轻抚雷藏的前额，抚过他额头上那道长条状的疤痕。

“你还小，没法理解这些事。等你稍微长大一点，就会明白。很多事，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脾气。没有人能完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姐，我已经十六岁！我不小啦！”雷藏不服气，“我现在都能跟吴伯他们一起到山里去抓雷狼了！你不是十九岁才正式进入苍灵学院的吗？我可是已经……”

“去！”雷曦伸出手指，用力弹雷藏的脑门，“你小子，真以为只凭自己就能顺顺利利地进苍灵学院啊？”

“哦……也是啊……”

雷藏抬手揉着脑门，从凳子上站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啦……要是老爷子们将来也给我指定一个或者几个妹子……我也不好办……”

“你小子，脑子里成天想些什么啊？”雷曦忍不住笑起来，“快回去吧。让姐一个人待会儿。”

“嗯……好吧，姐，你注意休息。”

雷藏露出带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表情，轻轻地吐舌头，摊开双手，向房门走去。

“你早点儿休息啊，别睡得太晚。明天还要赶路呢。”雷曦抬起头，叮嘱弟弟。

“哎呀……我知道啦。”

雷藏大步走出房间，一把关上房门。木门底部撞在门槛上，发出一声闷响。

上一章链接：《苍灵十二将II》（18）海上火攻

下一章链接：《苍灵十二将II》（20）最后一次猎兽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