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卷耳
毕业后的第三年除夕,小雨没有和爸妈一起看春晚。他们对没有明显情节的纯文艺节目兴趣不浓,更不会熬夜等到新年来临。小雨也实在没法跟他们一起看《乡村爱情故事》,陪他们嗑了一会儿瓜子,就回到了自己在楼上的房间。
长江中下游的冬天很阴冷,可小雨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躲进被窝。过完年她就要进入29岁了,人生还处于很潦草的状态。她不想参与任何的新年祝福及抢红包的活动,扔了手机,把书桌底下的一个大木头箱子抽了出来。
那里面有她从十一岁到二十八岁的三十多本日记,有念书时同学之间互赠的明信片、小礼物甚至课堂上的小纸条。她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及与外界不多的联系全部放在这里,也把近一半的人生中那些充满喜怒哀乐的秘密埋藏于此。
坐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她把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拿出来翻阅,回忆潮水般涌来,有欢笑也有泪水。最底下是一本蓝绿色封面的打印出来的《雨天的书》,那是一个久未见面的故人送给她的。
六年前的夏天,她在H城上大三,准备考L城某大学的研究生,以弥补当年高考的遗憾。H城的小雨因为发挥失常没能念成理想的大学,郁郁寡欢了好几年,暗下决心要以考研来实现名校梦。
她很早就开始到处搜罗各种信息,也学着别人在该校论坛相关领域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以寻找同甘共苦比肩作战的研友。六月初,她的QQ上突然有一条好友请求:同考S大X专业,共勉。见此,她没有任何怀疑地添加了对方。
巧的是,他也叫小宇,比小雨大两岁,大学毕业于小雨高中时理想的大学,现在L城边工作边考研。小雨进了他的QQ空间,对他白面书生的清秀模样颇有好感,再读他的文章更生钦佩之心。
初相识,他很热情友好,常与她分享自己找到的考试资料,交流学习状态,叮嘱她晚上不要熬得太晚,偶尔还会跟她打个电话。小雨读的师范学校,平时多数情况是独来独往,这是第一个介入她生活中的男生。虽然他们尚未谋面,但六月还没结束的时候小雨似乎已经深深习惯了他,甚至有点喜欢上他了。
因为彼此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小雨没有把心事说出来,还是照常复习照常交流,只是从此多了一个理由去努力——见他一面,做他的同学。很想念的时候,她在日记本上给他写诗写信,秋天的时候捡一片银杏树叶写上他的名字首字母贴在笔记本的扉页给自己加油,临近考试时她在雪地上用小树枝一笔一画地写S大的名字且虔诚地祈求上苍让他们都如愿以偿,尽管她知道他们其实还是竞争对手。
从考场出来,一向不够自信的她望着学校旁边的铁轨,非常确信自己能考上。故作镇定地给他发短信:一切顺利,你呢?
他的回答很简单:也是啊。
考试结束后的第二个周六,他从L城坐火车来见她。那是一个晴天,小雨很紧张地踩了高跟鞋在约定的地方见他。他穿了黑风衣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带着照片里干净阳光的笑容。小雨的眼泪差点没止住——多少认真的有口难言的等待啊,终究还是有了这一天。
他们去逛小雨的校园,去学校门口的餐厅吃饭,也在天快黑时送他去车站赶回去上班,临别前他送她一本周作人《雨天的书》。然而,直到最后,都没有等到他的一句表白——他没有喜欢上她,也不可能再喜欢她。
后来,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虽然做了同班同学却极少说话,班上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认识还很熟悉。再后来,她从图书馆回来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惊讶又难过地没有回应他的打招呼,而是沉默着走开,半夜未眠。
毕业吃散伙饭,他从另一桌端了酒杯要过来敬小雨这一桌的同学。可是她,却本能地拉起最好的朋友慌乱地跟大伙不辞而别,一口气逃回学校。朋友不解,只有她知道,她花了多长时间才让自己在想起他时心不那么痛:她含着泪删了他的QQ及曾经很珍视的聊天记录,让自己从此无法主动了解他的任何动态;不去任何他会去学习的地方,偶尔碰到了也是快速逃离;在教室里上课也故意挑选角落的离他很远的位置,见了面也装作陌生人不看他。
用了几倍于相识的时间,她终于忘了他。
如今,小雨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只是偶尔会因为一些事情想起他。村里有人提前发鞭炮开大门迎接新年了。小雨把书放回箱底,走到阳台,望着满天的烟花,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卷耳2019.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