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热浪在开学后的忙碌中渐行渐远。再抬起头来,绵绵细雨,黄叶飘落,眼里满是秋的气息。
周末,睡饱吃饱的小丫头埋在她的作业道场中,凝神细思,写写算算。我趴在阳台的窗前,回望小丫头忙碌的背影,思绪却飘回了自己少年时的故乡时光。
那些年,十三四岁放学后的闲余,在秋天,我在做着什么呢?
或许在放学的路上早已约好三五伙伴一起去山里采蘑菇。于是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家,撂下书包,抓起个凉饽饽抹点酱夹点葱,顺手挎起个筐就急匆匆地出门向山里进发。
一路上山风习习,我们每人手里掐着个饽饽挎着个筐,边吃边跑,边跑边吃,仿佛前方有块金子,去晚了会被人拾走一样,几乎是一溜烟儿的跑到了松树林。我们常去的松树林叫老刘房框子(据说早些年间是村里刘氏人家的房基地),这里的松树不但矮而且生得密,我们用棍子扒开它们脚下或周围的草丛荆树丛,便会发现一小堆儿肥硕可爱的松蘑,亲亲热热的挤在一起,黄灿灿的,可不就是一小堆“金子”嘛。秋天起的松蘑不像夏天生的那样油腻湿滑,而是干爽结实,因此它们只得乖乖地,被我们三下两下利利索索的就请进了筐。
依据我们的日常经验,蘑菇是喜欢“群居”的家族,一般如果发现一小撮,那么在周围几见方内,必然还会有。于是,我们猫着腰,不禁意地睁大眼睛,紧紧盯着用棍子扒开的草丛荆树丛,那架势颇有些“鬼子进村”地毯式搜索的意味,不肯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直到我们每个人的筐里都满悠悠的才肯罢休。孩子的心总是那么贪婪。
深秋的雨后,天一天凉比一天。太阳晒过一两天后,我们老早就琢磨着一起去捡红蘑。这种蘑菇是我们那儿最珍贵最好吃的,冬天和大白菜炒在一起,那滋味,赛过肉的。
它们通常长在山坡下游比较背阴的地方。偌大的山林里,也只有那么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好起这种蘑菇,一般人都不太知道。我们跟着有经验的大孩子越过沟沟坎坎,总能在背阴坡雨水冲刷过的草丛边有所发现。这种蘑菇颜色是红褐色的,跟黑红的土色有些相近,不仔细找,还真就找不到。我们常常逆着光线,用手遮着给眼睛搭个檐子,一寸地一寸地的搜寻过去,听到哪个人惊喜的尖叫,我们便一窝蜂的围过去,共同分享成果,绝不会因为哪个多了少了而斤斤计较。孩子的心有时候又是如此慷慨。
后来我曾在偶然的时候发现,山上的鱼鳞坑(为了储存雨水预备栽树而事先挖好的树坑,因一排排一列列很多远望像鱼鳞而名)里,也起这种红蘑菇,因此 后来 我们又多了一处“寻宝”的地方,当然也就有了更多的收获。可即便如此,光靠稀缺的红蘑菇是填不满我们的筐子的,只有在这时候,才又把目光转向先前我们都不正眼瞧的黄蘑菇上,用它填满我们的筐,也算不白来山里跑一趟。
下山的时候,我们总是边走边玩,拣几块颜色形状都好看的石子,宝贝似的装在口袋里,留着到学校里去玩抓石子。也或许在路边拔一些叫石竹子的野花,大红的,玫红的,粉红的,间或一些红白夹杂的,不管哪种颜色,花瓣都给人一种绒布似的质感,稳重坚挺。花茎和叶子以及它生长的环境都与它的名字——石竹,毫无二致,长在沙石旁,叶子似竹叶只是更细小些,茎似竹子一般一节节拔起。村里的老人说这花是一种草药,晒干煮水喝可祛暑沥水。我们女孩子可不管这些,通常是把它们编成花帽戴在头上,亦或是把它们插在胸前、筐上,美滋滋一路欢唱着跑回了家。
除了捡蘑菇,我们还摘山枣。每年中秋节前后,大太阳连续晒上几天,整个山都层层叠叠神奇地变了色,白云镶边,绿松打底,中间是各种深浅不一的红和黄。自然织就的彩锦,美总是那样无以伦比。最喜人的就是路边亦或阳坡的荆从间,那红宝石般的山枣,圆溜溜闪着油亮的红光,挨挨挤挤地缀满一人来高的山枣树上,诱得人口舌生津。
于是,山枣就成了这个时候我们嘴巴里的零食和篮子里的常客。山枣树上满是刺,枝叶间还常有剌人的刺毛虫,囿于这个原因,刚开始摘的时候我们都还不得不矜持着,一个一个地往下摘,边摘边吃,一不小心连核也咽到肚子里是常有的事,但却从不担心它们是否在我们的肚子里生根发芽,再长出山枣树,再结出山枣来。山枣不出息,摘了半天还盖不住筐底,谁还顾得想别的呢?着急的时候也会被枣刺扎了手,冒出点儿血来也用不着大惊小怪,手指头放在嘴里吮一下就是最好的止血消炎药,完了接着摘,无伤大雅的事。
后来,我们也学着大人,戴一副厚手套,挎筐的这只手拉着枝干,另一只手握住枣码往下一撸,这样,一大把山枣就稀里哗啦地落进了筐,速度可比我们一个一个地往下摘不知快了多少,尽管把枣叶也夹杂进来,但也无甚要紧,我们可趁歇息的时候再有一搭无搭地往外捡枣叶。
运气好的时候我们还会遇见刺猬,全身插满了针,缩起头在山枣树下一滚,就收获满满,把“粮食”藏在附近大石板下的窝里,再来一拨,乐此不疲。现在想想,那时的我们何偿又不是刺猬呢?只是没有长刺罢了。
下山休息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在路边的石坎下摘一种叫“酸不溜”的小浆果,小小的梭形的,油亮亮的红皮里包裹着浆液,不说吃,光看着都诱人得很。摘下一串来放在嘴里,牙齿咬破它身体的那一刻,酸味便立刻蔓延到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嘴咧得半天合拢不起来,跳着脚喊着“酸死了”,可还是会继续吃。孩子时候就是这样挑战无极限。
记得中学时学校号召我们勤工俭学,就是让我们每人交一筐山枣。有些舍不得,就在上交前悄悄抓出一些藏在口袋里,当作课间醒脑的零食。
田里活计忙的时候,我们就不能再往山上疯跑了,得帮着大人到地里忙活,劈(pi三声)苞米,割(ga)高粱,掐谷子,跑前跑后,也顶得上半个劳力了。有时候跑回家拿个工具或给大人们送点水,也算是这一天的饭没白吃。
劳动创造生活的朴素道理不用课本里教,生活本身就告诉了你。正所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现在趴在作业堆中的孩子断不会懂得这些。和土地断了层的人,注定生命与生活都会单薄得很。
看看身边的这些孩子,他们的心、眼都在书本里,在手机上、电脑上、电视上。体会不到劳动的辛苦,浮躁的心便无处安放,连写出的文章都干瘪苍白得多。
忽然想到上周学生的作文,连什么季节收什么庄稼都弄不清,更别说他笔下的稻子,完全是不知道什么庄稼的“杂交”,弄得人哭笑不得。
我庆幸自己是从山里、土里长起来的野人、土人,我感恩自然朴素的生活给予我心灵的富足。
秋忆故乡,再回少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