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像棉被一样把她包裹
她伏在窗前的桌上用自己的肺
过滤深夜里的洁净空气
她已习惯了
用这样的方式
为自己催眠
她的头发今夜选择了背叛
它突然像藤蔓一样
执拗地长长
它自行寻找着道路
通过窗户沿楼的外墙往下攀附
怂恿她跟随
她无需像爱丽丝那样变小
就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冒险
无人注意到
此时某个角落里有她身体里
传来的
咚咚心跳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从窗户滑行至地面
脚踩冰凉而又柔软的泥土
她开始奔跑
随即她的房子在她的背后碎裂倒塌
有一个声音叫她别停
别停
在春季早晨的那团白雾中
她认出了一个院子
种了一半的果树，盖了一半的房子
她判断这种相逢是一场注定
不管是她去梦中找它
还是它从梦中出来寻的她
她请了很多工匠来修葺未完工的房子
瓦匠在她的屋顶唱歌
泥水匠在她的墙壁前唱歌
木匠在她的院子里唱歌
她相信她的房子是听着歌声
才渐渐长大的
她种了苹果树
苹果熟了
她就用长竹竿套上网兜去接苹果
她种了李子树
李子熟了
她就把它们打成果酱
她种了桂花树
桂花香了
她泡了坛酒送给邻居
她种了桔子树
桔子红了
桔子皮晒满了一整个院子
她像一个巫医
开始迷信春季的第一场雨可以治病
迷信夏季的腹蛇可以教人说话
迷信秋收的第一把稻谷可以带来好运
迷信冬季的草木灰可以让人变得漂亮
她毫不掩饰她在谋划它们
她的身体渐渐变了
一种木质的香气持久地跟随她
脚踩到地面觉得泥土是温的
直到有一天
划破皮肤的时候
居然露出褐色的木纹
她的村人告诉她，你无需畏惧
你现在已壮硕到提得起好几桶水
她的乡村医生听了她的诉说
只是颔首不答
一定会发生一些新的什么
她这样想着
冬季的第一场雪
就这样来了
雪地里到了树脚就消失的脚印
出卖了院子里的秘密
原来她的果树
喜欢暗夜里集体出去散步
原来一场酒后她靠在桂花树下说的话让桂花树睡醒了
在这个村子里
其实所有的人都可以变成树
所有的树也可以半夜出去散步
人和树究竟没什么不同
想想也是一件浪漫的事
她坐在苹果树下发了呆
她发现醒在苹果树用枝杈围起的吊床上
她的头发已长出了六尺长
像树根一样支撑到地面上
她借用苹果树的眼睛当镜子
她惊讶于她“半树人”的样子
其实人和树的转换是有一个秘密通道的
她的乡村医生说
比如你每天手上都沾了泥土
又那么喜欢收集雨水和稻谷……
在异乡的土地上
她让自己像树木一样生长
他们收集阳光和雨水
仅此而已 日复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