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奶奶说那过去的故事

坐在乌鲁木齐前往伊宁的城际列车,窗外的景色,争先恐后的映入眼帘。一路看来,新疆的景色确实很美,不同于疆外的许多美景,新疆的美景确有一种粗犷和苍茫。有的地方雨水不足,稀疏的植被要强的生长在戈壁上,一望无际,苍凉寂寥,却有着生机。这里的风景的特点是无处不在的太阳,目光所及,无需抬头便能感受到太阳的威力。有的地方郁郁葱葱,但这里的绿色明显是人力所为,因为即便是绿色,看起来也是被阳光炙烤着的、反光的。仔细一看,那些反光原来是人们为了对抗太阳带走浇灌的水分而铺设的地膜。啊,人类的智慧。继续向目标走去,便是那有着塞外江南之称的伊犁了。距离拦不住赛里木湖出现在眼前,高山上铁路也愈发鲜嫩。回想起那些年走过的独库公路,不由得对伊犁持续喜爱。

伊犁,伊犁,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辆我从未见过的列车,那是奶奶曾经跟我说的那一列。它好像是内燃机车,但我眼前却是喷吐着蒸汽的火车。因为奶奶告诉我,这班车需要八天八夜才能从济南开到乌鲁木齐。八天八夜呐,我曾经去北京上学的临时客车最长也只要三天两夜,都足够我找到我孩子的妈妈了!

列车没有颜色,人物没有颜色,铁轨没有颜色,但是我知道蒸汽肯定是白色的。车上坐着我的奶奶带着小时候的父亲,或许还有我。我们是来投奔作为汽车兵来到新疆的爷爷,他们一路要到伊犁去,扎根在那。我很奇怪,我们家不是在乌鲁木齐吗?奶奶说组织上需要几个汽车兵留在乌鲁木齐,爷爷就留下了。

奶奶说家里人太多,生活很艰难,也是拖家带口来新疆的原因之一。我想起来外婆也曾跟我说过,她年轻的时候,湖南老家都会饿死人,扒火车来新疆才找到了出路。我不能理解,但她们回忆起那个时候的红眼眶,我想那都是真的。突然一位天津奶奶对我爸爸的调侃将我的思绪拉回了列车,没办法,天津人人均会讲相声。我的童年里充满着天津奶奶的段子。另一位河南奶奶搭腔,一起说着家里的故事,她的方言与我老家很像,我能听懂。四川奶奶说起话来旋律像唱歌,我分不清贵州奶奶和四川奶奶说话有啥区别,但我最喜欢听南京奶奶说话,细声细语,真的很优雅。她们的先生都在新疆,都是来构筑新家的。我听不清她们说的内容,大概是对未来的憧憬吧。因为未来真的很美好,看看我乘坐的城际列车穿梭在群山隧道,她们成功了。

城际列车窗外蜿蜒着一条高速公路,叫连霍高速。太奇妙了,这条高速一头是连云港,另一头是霍尔果斯,多么长啊!长到我的思路都无法从一头飞到那一头!我多次驾车前往伊犁,需要七个小时,每一次都是我的噩梦,腰酸背痛,头晕眼花。我曾发誓绝对不再开车,也多次打破誓言。这一次,我做到了!爷爷到乌鲁木齐后就转业到汽车队了,主要工作便是开着解放大卡车往返乌鲁木齐与伊犁。我记不清大卡车是什么样子了,正如我也记不清爷爷的模样了,他太早就离开了我们,只有照片记录着他。我的记忆里,有我帮爷爷给卡车打黄油的片段,所以解放大卡它确实存在。奶奶说,爷爷当初每次往返一次伊犁至少需要一周,有时候一走就是一个月。那个年代卡车司机的收入非常可观,他们盖了自己的房,养了鸡鸭和大狼狗,养活着我父亲和他两个兄弟。我听说我出生时盖的房已经卖给了一个维吾尔大爷,我出生后母亲没有母乳,我是喝大爷家奶牛的牛奶长大的,上火的厉害。大爷的姑娘在我小时候总是用奥斯曼草抹我的眉毛,是一字眉,我妈妈总是给我从中断开。怎么说呢,如今看来,我觉得那草药是有用的。

看着身旁熟睡的媳妇和怀里熟睡的孩子,不禁赞叹时间的魔力,他们在我生命里留下了无可磨灭的痕迹。时间的痕迹到处都是,车窗外路过一片废弃的砂石料厂,我猜的。它应该是我爷爷曾经路过的时候运营的,自然也是我猜的,就姑且它是吧。那么我爷爷当年应该开车路过这里,这里当然不是笔直的柏油路,车慢悠悠、晃荡荡地路过,副驾驶的我也能听清里面的人在说啥。

“咦,累死个球了,晚上必须怼碗面条。”

“要得要得,再来一瓶新疆啤酒。”

“看样子月底就能回家了,我家婆娘带儿子到乌鲁木齐啦!”

“哟呵,那回家得请客啊!!”

“……”

要不是我这条痛风的腿,我一定下车陪他们喝两瓶!当然主要是蹭饭。我小时候的饮食可丰富了,家家去蹭饭,烩面、天津包子、炸酱面、毛血旺,还有瑶族的不知道什么的拌菜。自己家的饭可能是天天吃,印象反而不深刻,比如大葱就馒头之类的,还挺爱吃。印象最深刻的是奶奶的手擀面,配上用小葱面汤做的“咸汤”,清爽可口,我一度以为有啥秘方,直到前段时间奶奶交给我了,反而失去了一些味道。来新疆后,大家都开始学着吃拉条子、抓饭、粉汤等食物。但是相信我,他们如果不做自己家乡的饭,开始那会味道真的不那么美好。记得外婆家来新疆学会做包子饺子等面食的那段日子,可是我的童年阴影!

列车快要到站了,只需要五个半小时,就能走完他们一生都在走的路。车厢里的孩童哭闹着、奔跑着、欢笑着。身边的儿子熟睡着,一切是那么喧闹,但是充满未来。从我这一代开始,已经不在兵团了,但是这个故事,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讲述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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